他很乾脆地給了她答案。
「原來近日大人早出晚歸,是忙於公事,可喜可賀,大人終於受皇上重用了。」方萱梅的倩笑無預警地令人失了魂。
傅謙低下頭去,翻著他桌上的卷宗,實則一個字都看不下。
「謝謝你。」他狀似於忙碌中回道。
「既然即將迎娶公主,那麼我這假未婚妻就不方便待下了。」方萱梅歉笑,「要傳了出去,對大人的婚事恐是阻礙。」
「不忙!」傅謙急急抬頭道:「我並沒有趕你的意思,你高興待多久都行,公主入了門,我會同她解釋!她很明理,不會疑心的。」
他為了讓她安心而說的話,她僅挑了末一句聽。似乎,他很滿意即將入門的公主媳婦……
方萱梅的心中撕扯著,血滴灑著。
他雖沒有趕她的意思,教她怎有臉繼續留下?就算她厚著臉皮賴著不走,見了公主入門,整日與他出雙入對,她又情何以堪?
方萱梅搖搖頭,「謝大人的美意。見大人春風得意,不免也讓我想到該回宮了。皇上想必也正念著我吧!」她笑著。
烙在她身上的秘密與感情,這輩子是見不得光了,方萱梅決心將之帶走,不容它斷了傅謙好不容易得來的官運與姻緣。就讓她一個人獨攬一切責任與後果吧!
「嗯!皇上想必正念著你,念得心慌。」傅謙苦澀地應聲,「你看幾時動身,我差人幫你打理著。」
雖然他實在看不出皇上有任何異狀,但她心繫於他是不容置疑的。她名正言順的丈夫才是有資格擁有她的人,他也有了公主,還放不下嗎?該放下了。
他已追不急待想趕她走了嗎?
「我想,就這幾天吧!愈快愈好。」方萱梅困難地道。
她已迫不及待要離開他了嗎?
「好吧!你隨時可以動身。」傅謙亦是困難地道。
方萱梅輕輕地點了頭。
「出發時別忘了讓我送你一程。」傅謙別過頭,暫時不想提前感受離別的哀傷。
到時,他要仔細記下她臨別的最後一面,多看她幾眼。
「會的。」方萱梅凝望著他。
不會的,這便是他們的最後一面,她不會讓他有機會送她,她無法忍受與他臨別依依的折磨,她會恨不得留下,傻氣地追求永不可能實現的地老天荒。她不能再拖住他了。
現在,她要多看他幾眼。
第九章
趁著前往翰林院的路上,傅謙在馬車內喘了兩口氣,才有時間掏出懷中一封已收到數日卻沒空拆閱的信。那是人在歧州任知府的孫慕鴻寄來的。
近來他忙昏了頭。存心教他沒空尋歡作樂似的,皇上果真將重擔一古腦兒丟給他,壓得他喘不過氣,也沒多少時間合眼。看來,真是要逼得他不得不帶鋪蓋上翰林院了。
雖然他早已不再荒唐,毋需利用這種方式來治他的毛病,傅謙倒是欣然接受皇上的倚重,並且樂於貢獻己力。除了實現當初投身仕宦的理想,更可藉此忘懷方萱梅即將離開的傷痛。
他明明忙得沒空去想,卻仍勤於每日奔波來回,再累也風雨無阻,就是希望無意間能碰上她一面,並趕上送她一程,雖然沒聽說她幾時要離開。
每天夜裡趕著回府,傅謙進門見人第一句便是:「方姑娘還在嗎?」直到確定她人仍在,他才能安然入睡。他幻想府邸是家,家裡頭有個女人倚門而待,而她就是那個等待著他的女人——他的妻子;每天回家見妻子一面成了心上的牽掛,縱然她根本躲著不見他的面。
大概要等她真正離開後,家已不成家,他才甘心帶鋪蓋上翰林院,一住十天半個月吧!來日,明蘆公主入門後,能取代她的地位嗎?
他不願想。但他會盡量善待她。
傅謙小心翼翼地拆開那封以蠟封口的信。孫慕鴻如此大費周章,是有什麼機密要事嗎?
三月九日,謙足下:
京城一別,甚念。歧州上任已半年,諸事順當,不復乍到之惶惶。足下莫怪莫怪。慕鴻本無意仕宦,不得不然耳。幸興訟犯科者寡,人心質樸,大異於連州,慕鴻甚得之。安逸多日,屢思京城故人,足下知否?
傅謙看到這兒,忍不住微笑。縱然相隔千里,孫慕鴻的熱絡一點也沒減,當初他失意時若猛寄信朝他吐苦水,孫慕鴻搞不好早拋下歧州的大小事情,飛奔趕來探視他了。他繼續看下去。
聞足下將娶公主為妻,慕鴻驟知,稱慶不已。足下親事懸君不決,慕鴻牽繫於心,常留心歧州淑女,盼為足下盡心,使早完成終身大事。顧京城名媛佳麗恐猶有過之,不敢擅為足下引見,首差人試繪圖像。奈何府衙畫工善描人犯,不善圖美人,又慕鴻生平琴棋書皆通,惟憾缺一丹青,臨美人,空磋歎!
傅謙看到這兒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孫慕鴻還真是熱腸子到家,連這種方法都想到了。如果他的婚事至今沒消息,是不是就看得到那些「美人圖」了!
並非他對美人有興趣,實在是想瞧瞧畫人犯的會畫出什麼鬼模樣的美人哩!哈哈哈——笑了一會,繼續往下看去,傅謙的笑容緩緩凍結在嘴角。
莫笑慕鴻多事。想足下年少氣盛,血氣方剛,不由慕鴻憂心忡忡。足下性本偏執,慕鴻誠坦言,勿念之,勿念之,婦既已去,再無瓜葛。慕鴻眼見為憑,狡辯無用。婦於足下病中探視,匆促奔出,身披男衫,慕鴻親睹,聞所不該聞,因心驚膽戰,更歎足下孽債纏身。幸足下既將大婚,望夫婦相得,勿念過往風流事……
之後還有些祝賀婚禮的話,傅謙已無心再看下去。
他呼吸急促,雙手猛顫抖,幾乎要將信撕爛。孫慕鴻於信末還囑咐他將信燒了,不要留證據給公主知曉,他根本沒去注意,心裡被那段要命的話給塞滿了!
原來他殿試前生病那回,是方萱梅探的病?!他病中迷迷糊糊侵犯的,不是韶娥姑娘,而是她!怎麼可能?!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