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謙滿頭霧水地聽完,搞懂後終於忍不住苦笑。
孫慕鴻在說什麼呀!
他忙著解釋自己不過是照顧一個有恩於他的生病女人片刻,與她壓根無任何曖昧瓜葛,實際上也確是如此。他們彼此間並不存曖昧,除了有個小小錯誤發生,當然他會永遠隱瞞這小錯誤不告訴任何人,除此之外,不能說他們有什麼勾搭啊!
聽完傅謙的解釋,孫慕鴻憂心忡忡地看著他。
「我曉得『偷不著』是個極吸引人的誘惑。」他極具耐性地再度拍拍傅謙肩膀,「但事關重大,一旦讓你『偷著了』,除了良心道義上過不去,也是犯了王法的,別再跟人家夫人走太近,省得麻煩。」
「我沒有!」傅謙喊冤。
「我相信你沒有,只是提醒你嚴重性,希望你往後繼續『沒有』下去。」孫幕鴻說得嚴肅,目光亦是嚴肅地打量著傅謙。
他那傾長的身形雖單薄了些,有著讀書人最為人所詬病的弱態,但傅謙確實是個俊秀瀟灑的翩翩公子,從頭到腳無一處不是溫文儒雅的風範,眉宇卻透著積極,兩眼隱隱綻著犀利精光,雖斯文但不溫吞,是個懂得進取的年輕人,前途無量啊!
月裡嫦娥愛少年,愛的便是此等紅顏美少年吧!
如果傅謙時時刻刻看得見自己的臉,就該發現,每當提起那位夫人時,他的臉上總閃一抹幾近難以察覺的紅暈與光彩,是種相熟一段時日後才能發覺的不自然反應。
孫慕鴻好死不死將他的反應全瞧進眼裡。他相信傅謙與那位夫人也許還沒過什麼,但那麼一絲情懷應該已萌芽,能早些警告他剷除惡根總是好的,他不願這位前程似錦的朋友就此墮落下去。
「是!孫大哥!小弟謹遵教誨!」傅謙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只得順著他的口,反正他是問心無愧。過個幾天,聽說那少婦已康復,只是身子仍有點虛軟,傅謙去探視了一兩回,挑韶娥在場時,兩人客套了會兒,少婦什麼也沒提,顯然是忘了那天發生的事,傅謙也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看來是多慮了,她根本忘了自己的美夢。
等待著放榜的期間,傅謙找了個時間到對面「開源客棧」結清先前的欠款。
那轟他出門的小二還一臉狐疑地咬一咬手上的銀兩,大概奇怪他打哪兒弄來的錢,偷來、搶來還是討來的?傅謙不理會小二仍是友善不到哪兒去的臉色,他無心揣測何以小二如此敵視他,結清了欠款後他便離開。
當貢院貼出會試榜單,才正是恩怨結清時。
「了不起!昇平客棧內連有兩名客倌上榜,一是第二名、一是十六名進士,真是了不起!」群聚在昇平客棧前看熱鬧的一人道。
「第二名?」一旁冒出驚呼:「那差點兒就是會元啦!也可算是狀元候選第二人,昇平客棧這下可跩了!」
「昇平客棧收費低廉,吃住雖差了點,有他倆做活廣告,往後三年哪!『昇平』的老闆非大發利市不可!」
「是啊!開源客棧內的客倌據說全軍覆沒,證明有錢人家子弟不見得有出息。」有好事者努了努嘴,示意對面的門戶冷清清。
「門前冷落車馬稀喔!」一閒人還附庸風雅吟了吟。
立刻被人敲了個鎯頭。
「沒讀過書就別丟人現眼!那是給青樓女子用的詞兒,不是一般店家能用的。」說得那閒人訕訕而笑。
眾人接著嘀嘀咕咕地探問兩位進士的名字,直到報喜的差役們來到昇平客棧門口,匡當敲了聲鑼,大賀第二名傅謙與第十六名孫慕鴻時,兩人面帶喜色地自內而出,眾人立刻蜂擁而上,道賀的道賀,攀談的攀談,無不以能和兩位新出爐的進士說句話為榮。
客棧內鬧烘烘地擠滿了人。
哄鬧許久,掌櫃的想請傅謙揮個筆為客棧題字,好作為招攬顧客的招牌,傅謙自然是答應了。待揮完了筆,報喜差役仍遲遲不去,他們望著傅謙與孫慕鴻的笑臉已漸漸變質。
傅謙提議要請頓酒飯,差役們終於回復點悅色。
「不吃了,咱們兄弟還得趕報下一家呢!」領頭的差役笑著拒絕。
那正好省下一筆錢,傅謙數了數差役數目暗鬆口氣。
「咳!」那領頭的差役又道:「咱們兄弟很忙,沒有多少時間。」他暗示得還不夠明顯嗎?
那就請便啊?傅謙與孫慕鴻面面相覷,四周圍突然靜了下來。
首先還是虛長幾歲的孫慕鴻世故些。他暗笑地掏出所有家當,交給那領頭羞役,「這是點小意思,給各位買酒喝,辛苦各位大哥。」
又是趟窮差!那差役玷著份量皺了皺眉,轉向傅謙:「那你呢?」顯然耐性已到極點,連客氣話也省略了。
嘎?傅謙這才醒悟。報喜的討綵頭本就是不成文規矩,他倒把規矩忘了,只是,孫慕鴻那二兩銀子都不能使人家滿意,他身上僅剩的幾枚銅錢又能撐什麼場面?拿不出手啊!
「唉!可惜不是『開源』的客倌高中,否則啊!要多少賞錢都有呢!老天真是無眼!」
生意冷清閒著沒事幹的開源小二不知幾時來到大門口,闖入一室寂靜尷尬的氣氛,使得氣氛更加尷尬了。
「姑爺啊!這下老爺可不得不承認了你,也不枉我家小姐癡心守候。」韶娥自內而出,手上捧著銀子一一打賞,「我家小姐謝謝各位報喜,也謝謝各位捧場,請各位在場的朋友賞個臉一同吃頓飯吧!我家小姐請客。」
歡呼聲此起彼落,差役們終於滿意地離去。
尷尬萬分的傅謙又成了大紅人,第二名進士的故事立即多了幾份傳奇色彩。什麼「窮女婿不得岳父認同,癡心小姐情貞不渝,終於等到良人高中翻身」之類的,比起含蓄的「後花園贈金」類的傳奇戲曲,香艷曲折恐怕猶有過之。眾人熱切地傳頌著,一臉青黑的當事人卻拂袖入內,教喜氣褪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