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在想外公、外婆是不是?」
「是啊!咳,當年我嫁出去時,咳咳,你外公氣得不想理我,你外婆則整日以淚洗面,咳咳,都怪當年我太任性,咳咳……」劇烈的咳嗽阻去了她未竟的話語。
「那咱們去找外公、外婆好不好?我們去求外公、外婆的原諒。」無言天真地說。
「咳,娘這身子,老早就禁不起……咳咳……任何勞動了,更別提要到江南去。無言,咳咳,娘恐怕是熬不過這個夏天了。」
「娘。」無言被母親的話嚇得小臉泛白,「您別胡說,別嚇我啊!」
「娘不是胡說,咳咳,為了你,娘才勉強和這毒抗拒了近十六年,不過娘是熬不下去了。這毒的毒性遠在娘所能醫治的範圍,除非是當年縱橫江湖,有『絕命逢生』之稱的絕命老人,或是聞名朝野的神醫齊正風,才救得了娘。」
「那我們就去找絕命老人,或是齊正風前輩。」
「傻孩子,這些前輩高人哪有這麼好找的,咳咳,江湖上有多少人渴望找到他們醫病續命,咳咳,又有哪個找到過了?連他們是生是死都沒人知情。」
她頓了頓,又道:「無言,我只有一個希望,咳咳,希望你能……咳……幫我辦到,咳咳。」
「娘,什麼事您說,無言一定設法辦到。」
劇咳稍止後,柳大娘才道:「我希望你在我死了以後,咳咳,你就到嘉興去找你外公、外婆,去和他們相認,咳咳……」
「這……」無言怔住了,去認外公、外婆?可是他們從來沒見過面啊!
「你放心,你長得和我年輕時幾乎一模一樣,咳咳,你外公、外婆只要見著你,就會認你的。咳咳,我給你的玉珮你掛著吧?」
「嗯!」無言從頸間拿出一塊玉珮,湊到母親面前。
「這是你外公在我小時候給我的保命玉珮,咳咳,若他們不信你,咳,你只要把玉珮給他們看,他們就會……咳咳……相信的。」這是她考慮了三天得到的結論,無言和韓淵情懷尚模糊著,兩人都還懵懂不知,而且他們之間的困難都太多了,這樣的安排是她想得到的最好方式,就讓他們分開一段時日吧!如果他們有緣,日後終會再見。
「可是……」無言猶豫著。離開這裡,離開一切所有熟悉的人事物,離開韓大哥,她捨不得啊!
「無言,娘這一輩子最遺憾的就是沒能在父母膝下承歡盡孝,咳咳,娘只希望你能幫……咳咳……娘,盡到為人子女應盡的責任,難道你不願意嗎?況且娘……咳咳……若死了,留下你一個人,咳咳,娘又怎麼放心得下?這樣的安排,咳咳,對你們都好,你不願意嗎?」她說了一長串的話,氣息受阻,又重重地咳了起來。
無言忙趨向前,幫她拍背順氣,柳大娘人雖咳著,一雙眼睛卻殷切地看著女兒,期盼從她口中聽到「願意」兩字。
看見母親命在旦夕,仍為她的事情擔心,她心下一酸,也不再堅持地道:「娘,我答應你就是,我會去嘉興找外公、外婆。」
無言的應允令柳大娘露出釋然的笑容,「太好了,那我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她仍是咳嗽不已,但聲音卻漸漸緩了。
望著母親枯槁的病容,無言不由得心生酸楚,母親一生救人無數,卻為情所累,最後落得這樣的下場……
在此刻,無言突然有了深刻的體悟,這情宇就如水一般,可救人,也可以把人推向萬劫不復的地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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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韓淵照常背了劍來找無言到湖邊練武。無言捧了一本醫書,心神卻不在書上,只是怔怔地出神發呆著。
韓淵也發現她的異狀,索性收了劍,坐到她身邊。
無言好一會兒才注意到他坐在她的身邊,嚇了她一跳,「韓大哥,你什麼時候坐過來的?」
「好一會兒了,就看你在發呆。擔心大娘啊?」韓淵一邊說,一邊擦拭著長劍,頭連抬都沒抬一下。
「嗯!娘說她……熬不過這個夏天了。」她一臉黯然。
韓淵一凜,「不會的,大娘醫術那麼好,怎麼可能治不了自己。」
「娘說她中的毒毒性太重,遠非她的醫術所能及,除非是絕命老人或是神醫齊正風,根本沒人救得了她。」
「那我們就去找這兩個人。」
「我也是這麼說,可是娘說這兩位老前輩早就退隱了,連他們是生是死都沒人知道。」無言咬了咬唇,又道:「韓大哥,娘叫我在她……過世後,到嘉興去找外公、外婆。」
「找你外公、外婆?」韓淵一怔。
「嗯,娘說她這一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在外公、外婆膝下承歡盡孝,她希望我能代替她做到這一點。韓大哥,我實在不想去嘉興,那裡的人我都不認識,我好怕。」
「那就不要去1」韓淵霸氣地說。
「可是……娘說我一個人在這裡,無依無靠……」
「你怎麼會無依無靠,你還有我,我會照顧你的。」他的語氣聽來好似理所當然,彷彿照顧她是他應盡的職責。
「可是我答應了娘……」無言為難地低下頭。
韓淵冷哼一聲,霍地站了起來,「你愛去就去吧!誰稀罕。」他撂下話後便往前走去。
「韓大哥。」無言急忙追了過去,拉住他的衣袖,「你別生氣嘛!我已經答應娘了啊!」
「答應了就去啊!又沒人攔著你。」韓淵甩開她的手,逕自走到練武的那片空地。
無言又追了過去:「韓大哥,我要是去了嘉興,你會不會到嘉興來看我?」
「不會,有什麼好看的。」他冷冷地回答。
聞言,無言失望地垂下頭,「哦!」
「走開,我要練劍了。」他揮舞起長劍,森冷的銀光在天空中劃了個半圓,阻絕了無言接近他的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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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沒過,在一個清涼的夜晚,柳大娘便無聲無息地告別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