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
趙雅看著說不下去的春梅,微微一笑,接口道:「我知不知道,李大富開出一萬兩聘金要娶我當九姨太,而何大富則開出一家酒樓跟一家綢緞莊要討我進門當十三小妾,叔父、嬸母正在傷腦筋,不知該答應哪個人才好,是不是?」
「小姐……」春梅張口結舌,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趙雅依舊只是談笑。
半年前,趙家因得罪了無極門朱雀堂主殷無情,慘遭封殺,使得家道中落,而各地商家亦畏懼朱雀堂的威勢,不敢再與趙家做生意,就連趙二夫人葉昭鳳的娘家也表明了不再管趙家的事,以免遭到連累。在這種情形之下,趙家會以她來交換大筆的聘金,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這是女人的命,不管是養在深閨的富家千金,還是平凡的小家碧玉,不都是等著最恰當的時機,以出閣為名,換來豐厚的聘禮,好補償家中的養育恩情,就像一件貨物一般。
況且,洛陽第一才女可算是個價值不菲的商品呢!趙家夫婦身為商人,又怎會放棄任何有利可圖的東西?
一萬兩的聘金、一棟綢緞在與一棟酒樓,也真虧了李大富與何大富肯開出這麼豐厚的聘金,想必趙家夫婦定是頭痛得很吧?
再說,不管應允了哪個,都會得罪另一個,這算盤,當然得好好的撥一撥才成。
「那……小姐,您有什麼打算?」春梅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我能有什麼打算?」趙雅反問。
「難道您想嫁給李大富或何大富?」春梅又是一陣惜愕,口氣急了,「小姐好歹是洛陽第一才女,要什麼樣的好人家沒有?怎麼可以委屈作妾?況且,那李大富為富不仁,專門欺負善良老百姓,還有那何大富,他的風評更差,他們根本就配不上您呀!」
「那你認為這洛陽城中,有誰能配得上我?」趙雅靜靜的問。
「像……像杜家公子、韓家公子,他們都是洛陽知名的才子,也都對小姐表示過愛慕之意呀!」春梅理所當然的道。
她是打心裡尊敬這個一向冷靜理智,行為舉止堪稱大家閨秀典範的小姐,可說老實話,伺候小姐這麼多年,她還是搞不清小姐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在這種情形下,小姐怎麼還能這麼冷靜,好像要嫁人那兩個好商家中作妾的人不是她似的。
「杜家公子和韓家公子開得起一萬兩聘金,開起得酒樓和綢緞莊嗎?你認為叔父、嬸母會捨大筆的利益不要而選擇他們?」
「這……」春梅說不出話來了。
「春梅呀春梅,這件事,從來就由不了我呀!」趙雅細聲的道。
春梅不甘心的抗議,「可婚姻是女孩兒家的終身大事呀……」
終身大事……澄澈的眸裡閃過淡淡的諷刺。
門外突然傳來「叩叩」兩聲,春梅循聲望去,只見一張黝黑的臉龐由門外探了進來,搔了搔頭,憨厚一笑,「春梅,我來送你去繡莊了,你……有客人呀?」
春梅的臉上浮起一陣紅暈,低聲說:「小姐……那是阿漢哥……」然後轉向那漢子道:「阿漢哥,這位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大小姐。」
阿漢顯然嚇了好大一跳,結結巴巴的開口,「那個大小姐……您……您好……那個……呃……春梅一向受您照顧,多謝您了。」說著,還深深的鞠了個躬,老實憨厚全寫在臉上。
「哪裡。」趙雅站了起來,襝衽行禮,「是我受春梅照顧。」
阿漢沒想到鼎鼎有名的洛陽第一才女竟會正式的對他行禮,不禁又被嚇了一跳,本能的又是一個鞠躬,慌亂的道:「哪裡……哪裡……」
壽梅見狀,不由得「嗤」一聲笑了出來,「好啦!阿漢哥,你先回去忙吧!待會兒我再過去找你。」
阿漢憨厚的應了聲好,又好奇的看了趙雅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他待你好嗎?」趙雅問。
春梅羞澀的點了一下頭,低聲回答,「阿漢哥他待我極好,我們都是無父無母,孤身一個,他照顧我,我也照顧他。雖然他只是個送貨的工人,可是人老實,也勤快;他說,他已經快攢夠錢了,等他攢夠錢後,可以買棟小房子,他就要……就要把我迎進門。」
「恭喜你了,春梅。」
春梅抬起頭看著趙雅,誠摯地道:「小姐,請恕春梅斗膽,咱們女孩兒家最重要的就是找個好郎君,下半輩子才會有個依靠,您是洛陽第一才女,值得更好的男人,那李大富、何大富絕對不會是個好歸宿,您還是得替自己好好的打算一下才是。」
趙雅靜靜的看著春梅,好半晌才說:「春梅,謝謝你,我會記住你的話的。」☆☆☆
走出那片狹窄幽暗的房舍,回到繁華熱鬧的市街。迎面,一陣柳絮隨風舞來,教趙雅一時之間怔忡住了。
都入夏了,這時節居然還有柳絮飄舞?
她情不自禁的順著柳絮飄來的方向尋了過去,在一座孤伶伶的拱橋旁,看到河岸兩旁的依依垂柳,柳葉輕拂水面,被頑皮的秋風一利,捲起千堆雪,四散於空中,正是「枝上柳綿吹又少」的景色。
拱橋上,一名青衣男子憑欄而立,看到趙雅只是淡淡地瞄了她一眼。
趙雅對他視而不見,逕自走到拱橋旁,伸出手輕輕掬住飄過眼前的白色棉球。柔弱怯怯的棉球,小小的一朵,只能身不由己,隨風飄零。
春梅方纔的話又在趙雅腦海中浮現。春梅要她找個好郎君、找個好依靠,但春梅總是不懂,她的命運不是她能作主的!
她只是一個寄人籬下的孤女,受人之恩,就得償人恩情;就如風中柳絮,只能隨風撥弄、隨風飄零,哪由得了她呢?誰開價最高,她就屬於那個人,這是她的命,沒有她置喙的餘地。
況且,依靠?男人真的是依靠嗎?
在這個以男人為天的世界裡,女人只能乖乖的待在家裡,被三從四德、被禮教戒條所束縛,任憑男人的喜好過日子,千般柔順、萬般迎合,就是為了討得丈夫的歡心,若是丈夫膩了,不再寵愛,也只能被打入冷官,用一夜又一夜的哭泣與孤寂度過殘生,這樣的依靠,真值得依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