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另一半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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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 黑夜

第 41 頁

 

  白瓷就轉了身,以背面向他,「我覺得人類的背面最具情感。」

  Self就打量著她結上子辮的背影。白瓷背著他說下去:「所有生物的背影也特別動人,那離去的姿態,是那麼傷感。來過就別走啊!來過,卻又要走……背著離開的人,總以為看不到一張臉就沒有人傷心,其實,那個人正為這背影而落淚。」

  Self耐心地等待她回頭,可是,等了很久,她仍然背著他。他伸手觸碰她的肩膀,感到輕微的震動,他驚慌,連忙把她的身轉過來,就發現她在飲泣。

  白瓷垂下頭來,咬著唇,淒楚地哭泣。

  他沒擁抱沒安慰,只站著看她哭,看得皺眉。

  然後,他的心酸了。

  兩人沒再說話,她哭夠了,就走到沖曬機前工作,而他,取走照片。

  回家之後,他拿出相機,四處拍攝,他想捕捉一些傷心的背影。

  轉身離去的一隻小貓,轉身離去的一個老人,轉身離去的戀人,轉身離去的人群……他明白了少女的說話,果然,生命是充滿傷感的。他為少女傷心。

  Self沒有別的朋友,除了Wise還是Wise,他願意多點親近白瓷。

  白瓷借給他攝影集,「是我哥哥的,你可以拿回家看。」

  他一邊看一邊想,如果不是白瓷,他便無機會接觸這些照片了。

  當他把攝影集還給白瓷時,他就提議:「該報答你點什麼。」

  白瓷爽快地說:「吃不吃雪糕?」

  於是Self就與她到附近的商場吃雪糕。她喜滋滋,笑瞇瞇,很可愛很漂亮,且不多言。

  Self喜歡看著她,甚至瞪著她把雪糕吃完。

  忽然,她抬頭,這樣說:「你是喜歡我的吧!」

  她的圓眼睛澄淨起來,如同小孩子。

  Self愕然,怔著片刻說不出話來。

  她依然望著他。

  四目交投。Self發現了一種不同的化學作用。與Wise一起的是自然又理所當然的;與白瓷一起,陌生、澎湃、手足無措。

  是疑惑的,要再三思量的。

  他驚慌地迴避她的目光。她牽起嘴角笑了笑,然後把雪糕吃完。

  之後,他每次到沖曬店,心情已變得不一樣。想去,又不敢去。不去,卻又很想去。見著她,他的表情會僵硬,很難再自然地說話說笑。

  整件事,都身不由己。

  白瓷沒再說任何撩動他的話,她甚至沒有再怎樣笑。

  有時候氣氛會膠著,大家沒什麼話想說,起初Self會為這靜默而懊惱,後來,他已學會去享受。怪怪的,靜止的,暗地裡驚心動魄的。

  Self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總是忙著掛念她。當Wise倚著他看電視,放聲大笑時,他會心不在焉,想念著一個依然陌生的少女。

  晚上,她會做什麼?自己一個人嗎?孤獨嗎?傷感嗎?會為誰的背影哭泣嗎?

  想著想著,就心緒不寧。不安,非常不安。

  很想告訴她:「別哭,有我來保護你。」

  但她卻不在他的身邊,多麼無能為力。

  不知不覺,少女已走進他的心,變成了他的心上人。

  白瓷的晚上,也的確孤獨。她有家人,甚至有很多家人,但她覺得孤獨。她想念著Self,她愛上了他。

  她愛上了熱愛攝影的漂亮男孩,他怕冷,穿大衣,他熱愛生命,滿街滿巷也是鏡頭捕捉的焦點。而且,他有赤子之心。

  她說不出那些是什麼,但她愛他比一般城市男孩純潔。他總是有點遲疑,他毫不俗氣,他總在思考著很多很多東西。

  如果,她真是一片白瓷,要配襯的就是這一種男人。

  她覺得,他是她的絕配。

  家人在狹小的房屋內來來回回,她望著他們,心卻在別的地方。

  她愛上了他,她很想很想得到他。

  過了一陣子,僵硬的氣氛漸漸散去,每一天的相聚,他們都說著些不著邊際的話,譬如「封面是日出,封底便會是日落。」

  白瓷會說:「你有膽量的話,就去亞馬遜森林吧!別再拍那些馬路旁的欄杆!」

  Self會反駁她:「我不會去亞馬遜森林,那個地方與我毫無關係。」

  接著,他舉起相機拍攝她,她尖叫,而他就說:「你還好一點,有關係又似河馬。」

  兩人口中說著無聊話,從而瓦解窩在心中的渴望。笑著的臉,把快滿瀉的心意沖走少許,又好過少許。

  但當離開沖曬店,Self的心又立刻慼慼然。那感覺好強烈,強烈得他根本不想走。

  而在沖曬店中的白瓷,心中戀戀不捨。果然,背影都是傷感的,他離去的背影,令她捨不得,拉長了臉就想哭。

  她明白,這叫做曖昧,這叫做有點古怪,有點什麼的。

  奇異的化學作用瀰漫在二人之間,誰也解釋不了。

  Self想向Wise傾訴這件事。但一開口,他的天性又告訴他,這些事,根本不可能說出來。

  他訝然地發現,這種秘密,有罪惡感。生平的第一件壞事。

  白瓷的容貌纏繞心間。當鏡頭對準天上飛鳥之時,他竟然完全感受不到那自由。

  下意識地,他說了一句:「完了。」

  完蛋了,他的自由失去了。

  因為煩惱,Self決定到離島逗留兩三天,他告訴Wise,他要拍攝離島的日出,Wise沒異議,他說他要獨自前往,她也沒反對。然後,Self告訴白瓷他會留在離島三日,也沒說是哪裡,只是說出一個島嶼的名字。

  帶著滿腦子疑惑,他背著背囊出發。人生,真是滿載煩惱,已經完全是凡夫俗子了。船頭上那些依著欄杆凝望浪花的人,就如同他一樣滿有煩惱吧。

  Self租了一間小屋,他嘗試拿相機往外跑,起初半小時還有點興致,但不久後,再可愛的景色,也帶動不了感覺。

  居然憂鬱了。

  意會得到,這叫做被情所困。

  因此,他懶惰,沒精打采。躺在沙灘上虛度光陰。

  有戀人走過他的跟前,互相耳語說:「大熱天穿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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