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第8號當鋪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白天 黑夜

第 37 頁

 

  孫卓聽見,也就笑得更燦爛。

  臨分別前,孫卓向老闆請求:「可否說一些令人振奮的說話?回去後,不久便要開始演出。」

  老闆想了想,有甚麼是他由衷要說的:想到之後,他望著她,告訴她:「我會盡力令你一生 幸褔。」

  他說時臉帶笑容,而孫卓聽過後,只懂得張大口來,這種話由一個男人說出口,多麼叫人震 撼。

  不得了,她要大口大口吸上一口氣。

  老闆做了一個「你滿意了吧!」的神色,然後與她話別。

  他轉身離去了,自鳴琴仍然在奏,白鴿由一幢建築物飛到另一幢,街上的空氣彷彿夾雜著花 香。孫卓看著這背影,渾身奇異地抖震,他那句祝褔說話,反覆迴盪在她的腦海中,一分鐘重複 一百萬次。

  到她也轉身要離去時,腳步便有點浮,而腦海騰出了一角,她思想著一件事:把愛情交出去 之後,究竟誰來接收了?

  是老闆嗎?

  不能擁有愛情之意,是不能對其他人擁有愛情嗎?但對他呢?

  愛情給了他,於是他就有權控制她的情感嗎?

  有這種事嗎?第8號當鋪如此運作的嗎?

  第十章

  演奏廳就在面前了,她忽然停步,好想轉頭問清楚他。

  好吧,一二三,轉頭。

  卻已再看不見那個背影。

  有點失望。然而,如果他仍然在,要問的話,也不知問甚麼才好。

  垂眼望著的荷蘭石板地,忽然浪漫起來。她伸腳擦了擦地板,掛上了一個無奈的笑容,她料 不到,她仍然保留了一種名為「捨不得」的情緒。還以為,甚麼也典當走了,原來又並不。

  那麼,她究竟以甚麼交換了一生的成就?

  抬起眼來,仰望清爽的藍天,真有種理解不到的玄妙。

  孫卓轉身走回演奏的場地。她有所不知的是,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都被攝入了別 人的鏡頭內,躲在不遠處埋伏的,有金頭髮的記者,他們一行三人,注意了孫卓許久,跟她跑過 一個又一個國家,為求拍攝到具價值的獨家照片。

  一直沒有緋聞的孫卓,今回真是被正正捉住了。三名記者忍不住擁抱歡呼。孫卓剛才與那名 儀表不凡的男士喝咖啡、在大街上閒逛的嬌美神態一一收在鏡頭下,一篇「女神音樂家初墮戀愛 中」的文章,定必能賣上絕頂好價錢。

  趕快把照片沖曬出來,卻驚奇地看見,孫卓在所有照片中都是孤獨一人。孤獨一人在吃朱古 力餅,孤獨一人在微笑,孤獨一人閃出晶亮的歡欣眼神,孤獨一人在自鳴琴前手舞足蹈。

  那個男人來過了,伴孫卓渡過愉快的午後,卻不留低任何痕跡。

  能容許把影像收在肉眼中,卻不容許面容落在任何憑據之上。

  三名記者無論如何再也笑不出。是他們撞邪,抑或是女神音樂家與邪異為伴?

  如是者,日子跟著看不見的軌跡走動,當鋪的客人接連不絕,老闆對孫卓繼續愛護有加,而 阿精,很少笑,不再熱忱工作,亦沒有大吃大喝的意欲。

  餐檯上,只有恰如其份的煎蛋、多土、咖啡。

  老闆放下手中報紙,他問:「這半年來的早餐好單調,令我懷念起從前的日子。」

  阿精說:「懷念?你一百都不大吃東西。」

  老闆告訴她,「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阿精不想回答,只是問:「孫卓也二十二歲罷!她出現了也八年。」

  老闆說:「剛滿二十二歲,我早前才與她慶祝了生日。」

  阿精說:「她已得到全世界的愛了,萬人景仰。」

  老闆說:「她應得的。」

  阿精無精打辨,她想問,如果孫卓應得到成就,那麼她為何不會有犧牲?

  最後,她決定要重組念頭,這樣問:「你對她那麼好,這與得著愛情無異。」

  老闆只是平靜地回答:「她不會有愛情,她自動棄權。」

  阿精不忿氣:「你優待她。」

  老闆亦不甘示弱:「我有權與任何人交朋友。」

  「假公濟私。」她說。

  老闆很不滿,卻沒有再回駁的意思,他站起來,走回自己的行宮。

  心情不好,他拿起琴來,架上肩,便奏了一曲,今次他奏了韋華第vivaldi的(四李)中的 春天,孫卓在她的最新音樂專輯中,選奏了四李四節樂曲。老闆單單只奏一個季節,心情也能漸 漸乎伏下來,腦裡倒是想著,如果只憑人類極限,一個人,要怎樣才能有孫卓的水準,真正的出 神入化。

  阿精聽見音樂聲。她已不肯定,她還可以支撐到何年何月。

  由孫卓一出現的那天開始,她便陷入了一個彷徨的狀態,然後是那名無翅膀天使的出現,令 自以色列回來後的阿精跌進了一個抑鬱中。

  再不能肆意吃喝,也沒能量掛上任何一個由衷的笑臉,她能做的,只是徘徊在困周中,來來 回回走著,不出聲,流滿一臉的淚,然後又是再次的不出聲與淚流披臉。

  已經感受不到快樂了,有得吃有得穿有錢可用,有喜歡的人在眼前,然而一點也不快樂。

  有一天,她看到一本書,那是一本教人自殺的書,內有百多種死亡的方法,由最尋常的吊頸 跳樓,以至放逐野外被獅子老虎咬死都有。阿精知道,沒有一種她會合用。

  想死哩!沒有樂趣的日子,每一天也是捱。阿精仍然有一個習慣,她會走到一個異地散心, 已經不為了吃,也不為了購物,而是為了找一個人傾訴。

  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結識到異性,如果想選擇用字,「友善的社會」,亦是一個可以接受的 字眼,情慾都輕便簡單,只要有一個友善的交談開頭,已經可以了。

  這一晚,阿精認識了這樣一個男人。

  她在紐約看舞台劇,她正排隊買票的這一出,是推理故事,一間屋內的殺人事件,一個困 局,一次拆穿誰是朋友誰是敵人的機會。宣傳單張如是說,阿精覺得還不算沉悶,於是便入場觀 看。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封面 返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