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甚麼也沒有發生過,只是見了個客人,但阿精已覺得,筋疲力盡。倒到床上的一 刻,眼角甚至沁出了淚。
當鋪的運作每天不斷,老闆也有留心阿精的精神不振,他問過她,她沒有說些甚麼,他便不 理會了,只叫她多點休息,如果心情對的話,不如到外面的地方走走,吃東西、買東西,做些她 喜歡的事。
老闆支持阿精尋找樂趣,他自己亦然,他追蹤孫卓的行徑。
已推出第二張唱片的孫卓,嬴得無數音樂界的獎項,名字無人不認識,古典樂迷、非古典樂 迷,全都景仰她。她把古典音樂重新帶回公眾層面,令這些美妙樂章廣泛地受大家認識。
在音樂史上,她擔當了一個舉足輕重的角色,孫卓,才二十歲,便成為了一個等同「偉大」 的名字。
世人渴望這些音韻,她把世人帶回一個古典品味的追尋當中。孫卓明白自己的貢獻,不獨是 一名偉大的樂手,更是一名偉大的音樂推動者。
她正舉行她的巡迴音樂會,世界性的,有的在小型的音樂廳中舉行,有的在可以容納數萬人 的音樂場地進行,世界每一個角落的人,也可以一睹她的風辨。
事業發展得極好的她,裙下之臣亦窮追不捨,而且非富則貴。有唱片業鉅子、西方國家的年 輕王子、油田的大財主、跨國機構的繼承人……她接見他們,與他們吃一頓飯,說些體己話。然 後,她覺得,自己比起他們,更具皇族的氣派。
凡夫俗子,誰會襯得起她?
她不需要他們的財富,她不需要他們的關心,又不需要他們的愛情。在無所需之下,他們變 得毫不重要。
甚至不需要友情。要友情來做甚麼?逛街看電影吃花生米?如果她渴望這些事,十四歲那 年,她便不會跑到第8號當鋪。
她的生命,只有音樂,只有她的小提琴。一架起琴在肩上,弓一拉,她便擁有全世界,埋葬 在內,興奮得不能形容。
一個人,便絕成了一個家、一個團體、一個國家。只得一個人,她便變成一個世界。
心裡頭,若有任何記掛,那會是老闆。他給她一切,所以她放他在心裡。
這一天,老闆又來采望她。
孫卓正在巡迥表演途中,地點是荷蘭,在采排之時,老闆現身在觀眾席的尾排,孫卓一直留 意不到,她連采排,也極度認真。
最後,她假裝向台下鞠躬,眼睛向遠處一瞄,便看見老闆。她微笑了,從容地走回後台。休 息室中,有人敲門。「進來吧。」她說。
老闆走進門內,便對她說:「累不累?」
「肚餓。」她按了按自己的肚子。
「我們到外面吃點東西。」老闆提議。
孫卓點點頭,便跟著老闆走。
孫卓的心情很好,她說:「你看,這兒四周都是花田!鬱金香!洋水仙!紫鳶尾!」
老闆問:「喜歡花?」
孫卓說:「我對花有passion,不過,當然不比音樂的強大。」
「喜歡甚麼花?」老闆問。
「紫鳶尾。」孫卓說:「你看吧,紫鳶尾花田,像是聚集了成千上萬片飛舞的蝴蝶一樣,是 不是特別的美麗?而且,梵高也是最愛畫這種花。」
說過後,他倆坐到花田旁的咖啡座,孫卓笑容滿面,心情極好。
她說:「你來看我,我真的好開心。你知不知道?巡迥演奏是多麼寂寞的一回事,每一次出 場前的壓力很大,完場後,壓力消散後,換來的就是寂寞感,一個人在酒店房內,加上疲累,於 是特別想哭。」
她垂下頭來,吃了一口朱古力骿,本來想說一句:「我也渴望有人關心。」然而,還是決定 不說出來。她抬眼看了看老闆,她知道不說是對的,無理由,令大家尷尬。
但,槾著,又怎會尷尬?他們是甚麼關係啊?孫卓摸不清白己的思想,想必是悶壞了。
吃多一口朱古力餅,她再急速思考一遍,嗯,事實上是,見到老闆,她很開心。
老闆告訴她:「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多點來看你。」
「好啊!」孫卓很高興。見到老闆,她總能夠飛快就回到一個原本的年歲,忘記了野心忘記 了擁有這個世界,原原本本的,變回一名心曠神怡的少女。
老闆問她:「你已是世界上技巧最超卓,名氣最響,亦是最富有和美麗的音樂家了,為何仍 然壓力那麼大?」
孫卓眼睛溜了溜,然後說:「奇異的是,我一直認為,我的所有技術掌握,我的一切成就, 都是靠自己而來的,從來,我沒有視之為不勞而獲,所以每一次架起琴,我也只能悉力以赴。」
老闆點點頭。他明白她的心態。
「你會認為我忘恩負義嗎?」
老闆說:「我會認為你努力不懈,所以這一切你自覺是應得。」
孫卓說:「我明白,如果不是老闆,以我原本的天份,頂多只是一名樂團內的小提琴手,要 揚名立萬?沒可能吧!」
但因為今天甚麼地做到了,是故孫卓說這話時,沒有任何忿忿不平,也不帶任何酸溜溜的感 受。
心情大好,她要多一件芝士餅。
看著她的食相,老闆想起阿精。阿精一向那麼能吃,但這陣子,卻吃得那麼少。阿精發生了 甚麼事?老闆的心內,掛心起來。
孫卓提議:「吃過東西之後,我們逛一逛街!」
老闆把心神帶回到孫卓跟前,他答應她。
於是他們步過白鴿處處的石板地,在一具漂亮的自鳴琴前停步下來,自鳴琴發出清脆的音 樂,猶如音樂盒般稚氣童真,孫卓站在琴前,望著裝飾在琴邊的玩偶,笑得好燦爛。
孫卓說:「我很老骿的,喜歡這些古老歐洲玩意,還有這些古老建築的風味,雕花處處。」
老闆想起了從前的家,他與呂韻音在英國的家,內裡的調子,就是傳統歐洲式。因此他也和 應:「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