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滿懷心事,沒有笑容但大方得體堂堂正正地開始了。
05
A
雅慧的命盤內擎羊與貪狼同宮,另外武曲破軍坐夫妻宮。
命盤是廿三歲時父親的一名友人替她推算的。那一年她很迷惘,對於她來說,雖然已與Marc相識數載,但只要Marc存在,她的熱戀期永恆不會破滅。但是,Marc的態度明顯冷淡下來,有時候,兩星期也見不到一面。
Marc的理由是法律專業文憑課程太艱辛,所以不得不加倍專注,而且加上找工作的壓力,自然少花了心思在她身上。
雅慧提議過Marc畢業後在她父親的律師行實習,那樣便穩紮穩打,不用為找工作而煩惱,然而Marc不願意。雅慧沒奈何,只好盡量配合他,替他打求職信,為他向其他律師行探路。
也是在這一年,他倆的性行為急劇減少,Marc像是永恆地提不起興趣似的,居然,也在雅慧面前不舉。雅慧看著他的樣子,情急之下哭了起來,嗚咽著投訴他已不再對她產生興趣。
功課太忙。壓力太大。身體不好。諸如此類。
「你還喜歡我嗎?」雅慧問他。
他抱她入懷,吻了吻她發頂,說:「怎麼會不喜歡?我一直以來只有你一個,你又不是不清楚。」
雅慧停止了哭聲,乖乖地相信了。但是後來,她死心眼地反覆想了又想,還是放不下心,機緣巧合之下遇上懂命理的人,便把八字交給他過目。
等待結果的那一夜,雅慧很隆重,她央求父母請命理師回家用膳,廚師準備的菜式,比得上父親的壽宴。
父親搖頭:「那個男孩子究竟有什麼好?看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雅慧只是笑,笑得很虛弱。
結果是,雅慧的愛情運不可以暢通無阻,她永遠遇上情敵,而且她的愛情亦如事業,要很努力才能夠有成績。
命理家其至對雅慧說:「你現正進入太陰落陷之地,最好不要談戀愛,因為容易失戀,你的誠意與毫無保留的付出,不見得別人會欣賞。」
雅慧很沮喪,她問:「有沒有避開的方法?」
命理家溫和地回答:「既然知道這一、兩年感情不利,便放開一些好了。」
忽然,雅慧感到絕望,眼眶一紅便落下淚來。
命理家繼續說下去:「你三年後會有一次嚴重失戀,化忌逢紅鸞、咸池、天姚。但不用怕,雖然武曲星與破軍星同坐夫妻宮,夫妻難合和,但遲婚應可免之。你一生人最少有兩段婚姻,第二段的婚姻有天府星入宮,配偶才幹卓越生活甚佳。」
眼淚已流滿臉,雅慧沒想過她會有兩段婚姻,以她認真、凡事盡力做到最好的性格,其至沒想過會失戀。怎可能失戀呢?
Marc怎可能與自己分開呢?對他那樣細心周到,自問是一百分女朋友,怎可能會有分開的一天。
雅慧不相信自己會輸,亦不相信不幸會降臨自己身上。換了別人可能會頹廢一陣子,但雅慧把命盤捧在手,鬥志只有更激昂。好的,你說我會失戀不能與他同偕白首,我便盡力扭轉命運。
雅慧並沒有放鬆,只有守得更緊。
Marc不見她,她便自動消失,但美味的飯盒定時定候放到他宿舍的房間內。他不來電不要緊,她把要說的話,對他的鼓勵傳真給他。偶爾他心血來潮想見她,她便漂漂亮亮愉快歡欣地赴會,以求表現最好。
這樣便捱過低潮的大半年,Marc正式畢業後,情況果然好轉了,在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後,Marc與雅慧也就相安無事地又走在一起。
沒有人會討厭雅慧這種識時務的女人,她聰明伶俐、冷靜細心,從不給予別人麻煩。Marc入了一所著名英資律師行工作,前景似乎一片光明,於是他開始放下混濁的心情,仔細思量與雅慧將來的可能性。
也這麼多年了,一男一女走在一起的最終結局不外是分手又或是結合。雖然對她從沒澎湃感,但也不介意與她走了這些年的路,雅慧的確又是很優秀的女孩子,所有理想妻子的模式她都擁有,她和藹富愛心,懂得體貼他遷就他,外表優雅高貴嫻淑,家庭背景更是一等一,這樣的女孩子,既愛他又能幫助他發展事業,是很多男人夢寐以求的類型。
戀愛的日子依然是舊模樣,吃飯看戲兩星期一次性行為,無可無不可。在某一個晚上,Marc與雅慧在藝術中心看過一套大島渚的作品「青春殘酷物語」之後,Marc忽然提出了結婚那回事。
那是一套很具震撼力的電影,五十年代末期的日本,舊世界新世界的衝擊。男女主角的相愛模式是永恆的性與暴力,雙行雙棲的二人世界卻不見溫馨與和諧,然而也是愛,無論再扭曲再殘忍再無情,沒有關心沒有理想,眼前的明天是死胡同。然而,也是愛。
漆黑的電影院內,Marc托著下巴,冷靜地瞪著男女主角的一舉一動。男主角理直氣壯地把女主角強姦,然後女主角愛上了他。男主角以女主角的美色勾引中年男人賺錢,自己終日無所事事,騎著一架電單車風馳電掣。女主角懷了孕,男主角只求把她和他的胎兒打掉,別無他想。然而,女主角永恆地情深款款,外表再刁難,對其他人再冷漠,態度再差,在男主角面前,卻是永恆地付出,心有靈犀,死而無悔。
Marc並不是感動,廿多年的生命,他何嘗感動過?只是,他驀地領悟到,女人,在愛情內,要多蠢有多蠢,為愛情犧牲,對於她們來說,是無限的快樂。
雅慧為了他犧牲過不少,Marc不是不知道。她放棄英國的學位,她放棄其他有條件的對象,死心踏地的,只為他一人。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從沒感動過。多麼想把雅慧的腦解剖,瞭解清楚它的構造,然後左右搭線為她重新調整,改造她的癡心,讓她返回沒有他的原位。他並不欣賞她的癡心,並且覺得負累,太多太重太真誠,並不是他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