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迷失在煙薰裡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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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頁

 

  「Marc。」

  「嗯。」

  「你會不會忘記我?」

  「怎麼會?」他並沒有說謊,他怎可能忘記她。

  「那麼,」雅慧頓了頓,「我們還有走在一起的可能嗎?」本來不打算說出來,卻還是忍不住,她寧可坦白地問,然後讓他坦白地答。

  「將來的事誰知道。」似是而非的答案。

  卻教痛心的人很安心。「找天出來吃飯?」

  「好的,有空我約你。」Marc回應。

  「一言為定啊!」雅慧很高興。

  聽著她彷彿很愉快的語氣,Marc的惻隱之心隨之而起。腦中某部分,記起了她的某些優點,譬如她的大方、世故、樂觀,於是,他暫且收起了殘忍,衷心對她說:「你要乖,要好好保重。」

  地垂下頭,輕輕地「嗯」了聲。「你也是。」

  「遲些約會你。」

  「嗯。」

  她不敢明目張膽地依依不捨,於是只好磊落地掛線。然而剛按下電話,她才知道,她是多麼地掛念他,也多麼想重新走回他身邊。

  是後悔了,當初不應與他分手,白白把他讓予別人。

  她無助地蹲在床上,心緒不寧地瞪著那堵白牆。

  安慰自己安慰自己,他也說那不是女朋友,而且沒有抹煞與她重新走在一起的可能,即是說,他還愛著自己吧!一定是了,一定不會錯。想到這裡也就很高興了,她甚至低下頭來笑,縱然她知道,事情未必如他所說的簡單。但安慰自己要緊,無謂鑽牛角尖,她叫自己放輕點,信者得救,相信他所說的,生活便會好過。

  然而還是很痛苦。在三天後雅慧買了飛機票到美國,她決定暫且離開Marc存在的地方。她忍受不到,幻想他每天與另外一名女孩子逛街拖手的情形,儘管她把那女子視作下賤的男人玩偶、給Marc短期調劑的角色。

  她飛往紐約,她表哥那處,因為她知道,她的表哥一直喜歡她,他一定願意接收她。

  在紐約留了半年,期間給Marc致電四次,每次也和氣愉快,這加強了她復合的信心。可是卻在回來香港當日,她的家人告訴她,Marc早在前一天自殺死了,用透明膠袋蒙住了頭,另加一瓶安眠藥。

  又是再一次的後悔,雅慧不該讓自己離開他身邊,看,一離開了他便解決不了麻煩。她真是這樣想,在Marc的大葬之日,她一邊哭一邊責罵自己,覺得自己對他的死有責任。真是錯誤的決定,早早應該把他重奪己有,看,那不知名的婆娘害死了他。

  也不該留在紐約六個月,與表哥曖昧了那些日子。他愛她而她不愛他,但卻又公開地暗裡地享受著他的愛。表哥在紐約主理一所建築事務所,工作繁忙,但是再忙也好,必定每天與她吃晚飯,若有空餘時間,全部奉獻給她,看舞台劇,到昂貴的餐館,週末穿州過省遊玩,然而她卻毫不感動,只在享受別個男人所給子的那些Marc不曾也不會更不屑給予的細心與溫柔。

  雅慧討厭自己的貪婪和心理上的不忠。看著Marc的遺體被火化的一剎那,她有跳進爐火陪伴他一起被火燒一起化成灰燼的衝動。她真的很愛他。

  在往後的日子,也就變得很彷徨。若只是分手,若只是與其他女人一起,他也依然存在,她還有重新走近他的可能,但現在,唯一的心願與目標同一時候失去,她不知如何是好。

  在手足無措的日子裡頭,她便開始恨了,恨那個有機會與Marc到最後一天的女子。她褫奪了雅慧那光榮的時刻,她是害死Marc的那個。

  雅慧鄙視她,一世的鄙視她。她發誓,不會讓她好過。

  在許下這個新的願望之後,雅慧再次回復生機。

  剛才與天宙看了場電影,也往咖啡座喝了一杯,談談天說說地,感覺很愉快。然而就只有很愉快,不緊張也沒興奮。換了是從前,她不會喜歡這樣的男人,關係太平靜太無雜質了,得到了也不會驚喜。

  只是,因為他是從阿夜身邊搶過來的,競爭得來的東西令她珍惜。就算不愛他也不還你。

  雅慧也大概知道,阿夜並不太著緊天宙,但也沒所謂,只要她身邊出現一個她便搶一個,就由天宙開始。

  B

  天宙搬走的那天,阿夜望著他把行李傢俱雜物通通抬至外頭時,感覺很奇怪,也不是真的捨不得,而是,他原本是生活在一起的人。

  Sunny在前一天已經告訴了她,天宙搬走是因為認識了新女友。起初阿夜依舊一貫冷嘲熱諷,說什麼一早便應該諸如此類的說話,後來她往酒店接客,卻老是心不在焉,不停想著天宙清理房間的情形,因為太不專心,客人罵了數句,她見是這樣,索性不幹了,客人大吵大罵,她卻爽快地掏出支票來,開了個銀碼給對方。

  男人啼笑皆非,沒見過這樣做生意的女人。阿夜向他賠了罪,然後解釋,說自己有了兩個月身孕,因為上次試過流產,所以今回特別小心。接著又致電給她的伴遊公司,重複一次以上的說話,說自己突然出血,怕是流產會搞出人命,所以要中途離場,起初伴遊公司不接受解釋,阿夜答認賠償公司雙倍的佣金,對方才收斂恐嚇的口吻,並立刻派另一名女子前來。

  擾攘一番,阿夜甚覺無聊,腦袋也一片空白的,這是她首次感到,是時候糾正這個她一直堅持的活動。

  回到家,她看見天宙坐在沙發上吃三文治充飢,她少有的和顏悅色,抱著大袋坐到他身旁想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口,天宙也沒望她,只是大口大口地把三文治塞進嘴裡。她見是如此,便站起來,走進自己的房間。

  關上門,她翻開她的記事簿,拿出Marc的銀筆,嘗試記下她的感覺。

  第三十人,三十七歲,中學教師。

  沒有完成 心不在焉 也沒想起你 真奇怪 以往事後一定想起你 你知道我一直試圖感受與別人做愛時的麻木 但今次我竟然忘了我的任務 Marc你有否像我今天這樣 在麻木以外有更空白的感覺 你一直強調你不愛我 但你時常跟我做愛 這與那些嫖客有什麼分別 他們也不愛我 不因為愛我而與我上床 那麼你也是像他們一樣吧 只為男人的性慾 我一直在模仿你 學習你的麻木 如何不愛一個人而與人做愛 如何不愛惜生命而活著 但今天我才知道 最接近你的不會是我 你已化身成為我經歷過的嫖客 你與他們都一樣 二合為一 不愛我而與我做愛真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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