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ny問站在對面的男子:「醫生怎麼說?」
「這兩天是危險期。」
「兵哥呢?」兵哥是阿祺的「大佬」。
「去了台灣。」
Sunny望著阿祺,無言。
「其實你運氣好,」男孩子對她說:「阿祺一直找人追尋你的下落,他想召你回缽蘭街,現在他成了這樣子,是你走運。」
「我不會再做了。」Sunny說。
「如果他不是躺在這裡,你哪有機會說這一句。」
Sunny從心震了出來。阿祺一直沒當過她是人,然而她卻那樣愛過他。
「你走吧,待會阿雄大、Mark他們上來見到你,說不定會抓你回去。」
Sunny問:「你呢?你為什麼不過來抓我?」
他虛弱地笑了笑:「我也準備返廣州避一避。」他望了望身邊的女孩子。
Sunny意會地點下頭來。他大概愛上了身邊的女孩子,不想她再接客,阿雄他們又不准,於是只好避一避。
Sunny再望了阿祺一眼,便轉身離開。
醫院四周都是濃烈的清潔劑味道,Sunny卻一直覺得,這不是清潔劑的氣味,是死屍的防腐劑味道。小時候參加過爺爺的喪禮,那殯儀館,就是滿滿這種氣味。
走在淡灰色的走廊中,忽然她想吐。
為著那氣味,為著自己的好運氣。她不知道,阿祺有把她抓回去的意思。
過回正常生活後,她才知道什麼是好,她不想再回去。
從前願意當阿祺的妓女,只因為愛他。現在,她才知道,那蠻不講理的愛不再存在了。
她倚在灰色的牆邊,雖然面色發青,但心裡很高興。
買了一盒滷水雞翼一盒麻油生腸,她躺在安仔狹小的床上等待他歸家。
若把阿夜與Sunny比較,Sunny明顯比阿夜強壯,任何挫折她都易如反掌地克服過來,Sunny拿得起放得下,又容易接受別人,思想不會轉牛角尖。然而兩人還是有相似的地方,她們都曾經愛錯,在那純真沒經驗的日子裡,她們把愛投資在一潭發臭死水中,Sunny已完全清醒過來,她擁有那驚人的自我療傷能力,因著有那差勁的過去可以比較,她更會歡迎新的好的真心的降臨,但阿夜,依然在黑黝黝的死水中游來游去,快窒息了,自己也不知道。
安仔那夜回來,看見半躺半坐打瞌睡的她,非常的驚喜,還未來得及問個究竟,Sunny一撲把他壓倒,上下其手然後脫光他的衣服,像頭肉慾小野獸般把他制服。
而事後,她燃起一枝煙,抱著安仔睡去。
沒再問他要錢。
差的壞的不愛你的,通通放下好了。
B
表面上,阿夜這陣子滿面笑容。
Sunny看著終日微笑、大笑的阿夜,嘖嘖稱奇,怎麼,天宙搬走了,阿夜真的好像比從前開心。
她買了健身單車回來練習,又養了三條紅吊和火帶熱帶魚,更要命的是,每天都捉著Sunny說這說那。
「你多些叫你的男朋友上來嘛,他住進你的房間我也不介意。」她對Sunny說。
Sunny取笑她:「天宙不在你便立刻變態起來。」
阿夜蹙起眉反駁:「什麼變態?我還不是與從前一樣!他只不過是個租客,租客始終有天會搬走。」
「若你想的話,他可以不只是租客。」
阿夜騎在健身單車上,很沒所謂的樣子:「他已有了女朋友。」
「但天宙肯定喜歡你多一點。」
阿夜對Sunny的說話沒回應,裝作聽不見,只是說:「上次你替我解夢,好像說我有感情疑難。」
Sunny拿著鏡與定型水,對準位置噴在頭髮上。「你的夢我不記得了,但天宙的夢我倒記起,他夢見坐在屋頂夢見光亮大鏡,他是理應有新戀情。」
「是嗎?」阿夜小聲說,Sunny記了她的夢,她自己卻沒忘記,那個旅行團的夢,Sunny表示,新轉變會令她惶恐不安。
新轉變明顯是天宙結識了新女朋友,而又的確令她誠惶誠恐,原也不知道,天宙不在身邊,會是如此不習慣。雖然她還是不肯承認,雖然每次提起天宙,態度還是那麼強硬。
Sunny補了點口紅,拿走背囊。「上班了。」
阿夜依依不捨似的。「多說兩句話。」她知道,Sunny一走,全屋便會變得空空的。
「遲到便沒有勤工獎。」
「你與安仔回來吃飯嘛,我煮火鴨絲燴面給你吃。」阿夜試圖引誘。
Sunny眼珠一溜,想了想,還是說:「不行啊,今晚買了戲票看七點半。」
「那麼,晚上回來吃糖水。」
還是屈服。「好吧,哪一種?」
「紅豆沙?白果腐竹?蓮子蛋菜?」
「紅綠混合加麻蓉湯丸。」 Sunny瞇起眼一副饞嘴相。
阿夜眼見能成功引誘Sunny晚上回家,暗自舒了一口氣。
Sunny離開後,阿夜再踏了十五分鐘健身單車,然後又餵了熱帶魚,洗了臉,繼而走到街市買材料煲糖水,整個過程,她也是笑著的,笑得生硬而刻意,她不想自己不開心,所以退自己笑,縱然笑著的樣子實在尷尬。
洗紅豆綠豆,開水煲水加片糖。阿夜以一種奇異的寂寞感完成所有動作,站在廚房內,瞪著那大大的煲,她但覺一片茫然。
該不是喜歡天宙吧?從前也不覺得的,為何他不在,她便變得如此不安?
整件事既荒謬又自私,當別人對你好你不稀罕,一旦他停止所有關心,你才驚覺從前不真實的原來是最真最實在。
最初失去Marc,阿夜只覺天旋地轉世界停頓,她曾經以為,既然Marc也可以失去,世上再沒什麼不能失去。
現在天宙走了,她感受到是沉著的寂寞,沒有激動沒有哭聲,只是,突然都變得寂寞了。
Sunny、安仔回來後,阿夜熱情地招呼他們兩人喝糖水,那熱烈的態度,明顯是生怕他們不多喝兩碗。她想留下他們,以便解決她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