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鼎中不捨的蹲下身,笨拙的安慰她,「他是故意要傷害你的,別理他。」
「他說的都是真的。」心琪的眼神澄澈堅定,「我讓我媽失望透頂,所以她趕我走,要我發誓永遠不准回去,還交代我這輩子不准再跟你扯上任何關係。」
從外表看來,她是個纖柔的女人.但是骨子裡卻有股倔性子,現在她的表情就是一副已經作下決定的模樣。
於鼎中慌亂不已的抓握住她的臂膀,小心的求證,「我們約定好了,如果我回來的時候你還在這裡,就表示你接受我……」
「不,我們什麼都沒約定。」心琪決然的推開他的手,「我在這裡等你回來,只是要親口告訴你:欠你的錢我會分批償還,隨你要收多少利息。我……只想離你遠遠的,從此井水不犯河水,我做的事情自己會承擔後果。」
「什麼意思?你不願意給我彌補的機會……」
「彌補?你可以彌補什麼?」心琪的音調無法克制的拔高,「如果是用錢?不用了,你的父母早巳代你補償過了。當年你母親就站在姜家的客廳,趾高氣昂的扔下支票宣佈,說我只是你的人生污點,她用一百萬來擦掉。」
原來如此……他被騙了,他的雙親並沒有遵守和他的約定。
於鼎中可以想像當時難堪的場面,懊喪的握緊拳頭,「我真的不知道,當時我爸媽給我的交換條件是:我回美國安分的過日子,不再和你聯絡,他們答應會好好的照顧你,讓你的未來有好的發展……」他根本是被騙出去的。
「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現在說這些都沒有意義了。我現在只想忘了過去、埋葬感覺、埋葬愛情……」她越說越激動,強忍了一晚的眼淚,終於滑出眼眶……
大手捧著她佈滿濕意的小臉,擷取她的話意,心狂跳的追問,」你對我仍有感覺,所以,你才需要強迫自己埋葬感覺,是不是?」
不閃躲的看著他,心琪堅決的吐出話,「沒有,你猜錯了。」
於鼎中慌亂的抵著她的額頭和她眼對眼,語氣中的不安滿滿的灑溢出來,「你撒謊,我知道你還愛著我,否則不會被姜勝斌的話刺傷。」
側頭躲避他的親暱接觸,心琪表情木然的說:「我不會再愛任何人。什麼是愛呢?十六歲那年,我認為愛是無怨無悔的付出,我以為愛是不能拒絕你的要求,所以把自己完全交給你。可是我忘了,除了愛情,我也該想想苦心栽培我的母親……」
淚水決堤般的順著她蒼白的臉頰滴落,心琪嗚咽的追問,「那是愛嗎?不是的,那只是我自以為是的偉大愛情!結果,我以為的愛情,扼殺了一條無辜的小生命,也斷送我們兩人的未來,毀了我母親的希望……過去的……就讓他過去,放手吧!」
他知道糾纏在過去,讓心琪心力交瘁,可是,這卻是讓她正視情感的唯一機會啊!
所以,於鼎中抓住時機,專心的傾訴,「這趟回去,我迅速的處理好所有公事,半刻也沒多耽擱的立刻飛回來,就因為你在這裡。」他放柔嗓音,「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絕對不可能放手。」
「拜託,我們已經殺了一個無辜的生命還不夠嗎?」她被感情拉扯得好累好累。
她的自暴自棄,讓他放開手狠下心說:「夠?我的字典裡沒有這個字。孩子,不是『我們』殺的,是『我』。你忘了嗎?是我帶你去診所墮胎的,你現在是在替我贖罪嗎?所以你到育幼院去照顧小孩?」他激動的控制不住音量,火大的乾脆一把挖出所有的過往,強逼她面對。
隨著於鼎中的怒吼,回憶之門重新被開啟……
躲藏在暗巷的小診所、陰暗的診療室、刺鼻的藥水味、冰冷的手術台、無助恐懼的仰躺、醫生輕蔑的眼神,還有血淋淋的小肉塊……
當時的畫面、心情、甚至連味道,都宛如潮水般朝她迎面撲捲過來,讓她避無可避。
「不要……不要……」心琪捂著耳朵縮起身子,努力抑制已經被勾引出來的記憶,脆弱的心斑駁地流著血,就似被利刀一寸寸凌遲、切割。
看著她毫無血色的臉,顫抖不已的小身子,於鼎中的怒火瞬間滅絕,心中只剩下對她的憐惜與不捨。
「心琪……」他痛苦的低喊,硬是把她卷摟進胸懷,低吻她的發心,像在懺悔般的低吼著,「對不起……對不起……我沒能好好的保護你,可是,請你再給我一個機會補償,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他輕輕的搖珙著她。
「對不起?重新開始?你說的真簡單。」心琪躲不開他厚實的包裹,但他的聲聲懺悔卻掀起她心海的萬千波濤,這些年的委屈不平,終於讓她痛哭失聲的大吼,「不原諒!我為什麼要原諒你?」
她使勁的推他、發洩的掙扎,「你這個自大的渾蛋!你以為你是誰?可以任意介入我的生命,還理所當然的要求我隨時接受……」
於鼎中鎖緊雙臂,不管她如何用力,就是不讓她掙脫開。
墮胎,是心琪牢牢拘禁在靈魂深處的回憶,因為太痛,所以她連回想都不敢去想,只能強迫遺忘,可是現在卻被於鼎中癱在陽光下。
她的情緒失控潰決,眼淚讓視線成為模糊一片,無法看清,她又推又扭的反抗,「放開我……你說對了,我只是假裝忘記,催眠自己不恨你,其實我恨你……我恨你……你是個可惡的混蛋!混蛋!」她嗚咽不清的控訴。
於鼎中任她又捶又打的洩恨,就是不放鬆雙臂的圈守住她,強健的胸懷意欲吸納她的苦痛。宛如對待強褓中的嬰兒,輕輕拍著她的背心,搖晃著身體,喃喃的勸哄,「你恨我,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都是我造成的……都是我……」
「你不會『知道』的,一句『知道』說得多輕鬆。」淚水似乎無法止歇的奔流,她邊哭邊說:「當年,我媽給我五千塊就趕我出去,一個十六歲的女生,舉目無親不知道要去哪裡,火車到了台北,我就車站附近窩了兩天兩夜,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要不是遇到院長奶奶帶我回育幼院,我不知道我會變成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