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個丫鬟談條件,大少爺太抬舉紫袖了。」她撇撇嘴道,心想,他好像沒什麼籌碼談條件。
「我接下莊內事務,你得叫我天愁。」他認為這是項好交易。
是嗎?她唇角揚起一絲詭魅的笑,「疊影山莊是你段家所有,想興想亡似乎和個丫鬟扯不上關係。」
「你想撒手不管?」段天愁擔心她若真要抽手,那可不成。
「大少爺當家,紫袖很放心。」
他一臉不敢領教地說:「你放心我不放心,光下頭那兩個寶貝蛋就忙得我頭大,何況上頭還有三尊大佛在。」
「這更不是問題。人都是有弱點,只要掐住那一點,要風要雨皆掌控在你手心。」
「你真無情。」段天愁直接說,認為對親人耍手段是件卑劣事。
無情,這倒是頭一回聽聞。元紫袖聳聳肩道:「適時的無情才管得住,惡人怕比他更惡之人,要狠心一點。」
「我不夠狠惡,所以你不怕我?」她不會是吃定他不敢動手吧!他懷疑地想,不然就是他臉色不夠陰沉。
「大少爺可真有趣,紫袖乃是小小的怕事丫鬟,只怕事多,哪有餘暇見惡人。」她心想,莊裡恐怕找不出比她更惡劣之人。
忍不住又歎了口氣,段天愁承認他被她打敗,而且輸得一敗塗地,連翻個身都嫌腰太重。看來想要她喚自己的名字,菲得惹火她才行。
「我這個大少爺是拿大牌丫鬟沒轍。也罷!咱們今天從哪裡先開始。」
想開了?認命?很好。元紫袖滿意地點頭。「就從帳房開始吧,有銀子才好辦事。」她希望他不會如同他那個沒用的兄弟,被堆積如山的帳本嚇到。
「我想疊影山莊不窮吧?」段天愁看看出手闊綽的家人便知。
「是不窮,不過少掉一些不必要的開銷,疊影山莊會更富有。」她煞有其事地點下顎。
這點他深有同感,「我會好好教育兩個不成材的弟妹,少做點不善的善事。」
元紫袖建議著,「也許,你可以從削減他們日常花費下手。」身為丫鬟的她只能遏阻,無法控制,免遭非議。
「好主意。」段天愁頗為贊同地點一下頭。心想只要他的家沒錢,就發揮不了氾濫成災的「善舉」,這的確是治「善」妙方。
※※※
結實的紅檜木桌,老舊卻依然光滑硬朗的太師椅,成排銅製的暗紅色櫃子,規規矩矩排列整齊的書冊,桌上檀香裊裊。
滿室馨香、青翠如春的金榕在案頭淺笑,秋香色的暖陽徐徐射進靜謐的斗室,憑添一絲倦懶。
低垂著頭的男子終於承受不住,放棄地丟下手中的筆,仰頭後傾,揉捏酸疼不堪的頸骨。
一雙柔荑適時地減輕他的壓力,熟稔地順著脈穴按摩,舒服得讓他閉上眼睛,享受片刻的溫柔,洗滌腦海中紛亂的數字。
「大少爺,你才看了三本帳冊就不行了?」元紫袖搖搖頭,心想,他實在太頹散了,需要鞭策一番。
倏然瞠大眼,段天愁不滿地接過桌上參茶一飲而盡,「你的要求太嚴格了吧,我是人,請別當我是牛。」
「只要一鞭子,再頑劣的牛都得邁開牛步,只可惜這方法大少爺用不上。」元紫袖瞧他身壯皮厚,鞭子鐵定打不疼他。
段天愁不悅地瞪視她,「你還真當我是牛呀,這些帳本應該是你的責任。」
他何苦來哉!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居然被她拐進帳房處理成堆的帳務,最後帳冊多得讓他連書房都用上了,真不知是他太愚蠢?還是她太狡詐?
元紫袖連忙一副緊張地說:「大少爺說的紫袖惶恐,紫袖就算膽子再大,也不敢把疊影山莊的主人改成元姓。」好歹疊影山莊是他們姓段的,自是由段天愁處理嘍。
看見她嘴角洩露的笑意更令段天愁動怒。「你知道我在說什麼,不要任意曲解。」去他的疊影山莊,段家又不是只有他一名子嗣。
「紫袖哪敢曲解大少爺的意思,段家的責任本來就該由段家人承受。」她樂得當無事一身輕的閒人。
「不要叫我大少爺!左一句大少爺,右一句大少爺,你不煩,我聽的人可煩死了。」
因大少爺代表責任、代表身份同時也隔離了兩人的距離,段天愁討厭這個大少爺的字眼加諸在他的頭上,讓他好像被縛手縛腳,渾身施展不開。
抑住脫口而出的笑聲,元紫袖卑微地說道:「大少爺虛火上升,紫袖待會會吩咐廚娘煮碗蓮子湯幫你消火。」
「你是故意的,我敢肯定你是有意要看我出糗,一吐初見面時的怨氣。」
卑微?她要是懂得卑微侍人,世上就沒有驕傲的女人。段天愁只能氣悶在心底。
「大少爺言重了,小小賤婢哪敢生主子的氣,你錯怪了。」她裝得更卑下。
小!她還真小呀!「個子是小得一巴掌就捏得碎,脾氣是倔得比天還大。」段天愁想他這大少爺還得看她臉色呢!
「多謝大少爺謬讚,紫袖愧不敢當。」元紫袖可是毫無愧色地說。想她能把小個子的力量發揮到極致,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天底下的人都有資格說愧字,惟有你元紫袖壓根用不上。」段天愁瞧她一臉得意還說自己愧不敢當,真只有她說得出口。
他說的好像挺有道理,不過她不予承認。她提醒他,「大少爺,你該專注在帳本上。」
哀號地臉一抹,段天愁狼狽地橫瞪輕鬆研墨的她,「看到我痛苦不堪,似乎可以帶給你不少快樂?」
「你也知道人的劣根性,看到別人受自己曾受過的苦,心理總是比較平衡一點。」元紫袖壞心地想,獨苦不如眾苦,眾苦不如你苦。
他忍不住大吼,「平衡一點?!你在說什麼鬼話,活該倒楣是我自找的不成?」
她假裝受不住摀住耳朵,「咆哮改變不了事實,是你選錯時辰投胎。」
「我沒有咆哮!」他壓沉嗓門低吼著。
「是,大少爺說得對,你沒有咆哮,只是扯開喉嚨大喊而已。」元紫袖依舊乖順地磨著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