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也知道承先是這種高傲的個性,所以不責怪小張批評得難聽,只幫他解釋道:「藝術家的脾氣總是怪一點。」
「還是容先生好,對人永遠這麼細心,上回我肚子痛,只有容先生看出來,急忙催著我去看病。每次坐在車上等大小姐的時候,他都會問問我家那幾個小子,每個名字都記得了,還祝我生出一個如花似玉的好女兒;」
小張有兩個兒子,一個七歲,一個八歲,老婆肚子裡正懷著一個,他一心期待出現一個可愛的女兒,我看他說得高興,滿口容先生、容先生,對於承先居然是不值一提的模樣,我淡淡的說:「他察言觀色慣了,奉承打點人不遺餘力,一心只想要攀附上豪門,這有什麼。」
「容先生有學問、有好工作,怎會是這樣的人?倒是小姐要小心一些高不成低不就的窮小子……」
「小張,既然這麼好,你去當容先生的司機好了……」聽到承先被說成高不成低不就的窮小子,我終於動了氣,把身體靠在椅背上,交叉雙手冷冷的說。
「對不起,大小姐。」小張道了歉,悶聲不吭的開車,車子裡面靜得可怕。
我從包包裡拿出海藍的生日宴會邀請卡;這並不是一個大型的宴會,只邀請了向、章、黎三家的親戚及來往較密切的朋友,這是一個介紹承先給親戚朋友們認識的好機會。
我很擔心父母親會給承先臉色看,但跟母親玩捉迷藏也玩了半個多月,再找也找不到什麼偷偷約會的好借口,還不如置之死地而後生,讓承先大大方方出現在他們面前,說不定他們會發現,承先比容楷元適合我多了。
我隔天就向承先提出邀請,請他出席我表哥向海藍的生日聚會。
進入一家餐廳準備吃中餐時,我問他:「喂,下個星期是我表哥的生日聚會,你來參加好不好?」
承先沒有很在意,點點頭,「好啊。」
他的注意力放在餐廳的裝潢上面,這家餐廳采中國風味的裝飾,一大片雪白牆壁上寫滿了一整幅李白的將進酒。
末尾幾句「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每個字都生動活躍,像是要從牆壁躍出,提醒食客們人生得意須盡歡。
「真是好字!一看即知是名家手筆。」承先細細看了半晌,終於讚歎的說。
我很得意,連忙邀功:「這是我們家開的餐廳,在牆上題字是我提議的。」
承先先是驚訝,而後冷笑,話從牙縫當中擠出來:「嘿!我是聽說過,有錢人家為了節省交際費用,索性自』己開一家餐廳,菜單上密密麻麻,專煮自己喜歡的。呵!難道生病就開一家醫院不成?」
我實在不敢提向家正有興建醫院回饋社會的打算,而章家也預備合資,只能陪著笑臉、唯唯諾諾:「嗯,我們家也是圖個方便,幾個姨丈們有地方談事情,需要高級餐廳時不怕沒有座位。」
我環視四周潔靜簡潔的裝潢,桌與桌之間隔著一大段距離,留給顧客一片安寧的私人空間,這誠然是一間高雅的餐廳,雖然出發點是因為父親喜歡吃四川萊,不過這餐廳的存在絕對為這個街角增添不少丰采。
承先看了菜單,又補上一句:「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哼!」
我還是笑。真奇怪,他說了一大堆過分的話,我卻一點兒生氣也沒有;平常人家說什麼我頂什麼,在承先面前,我突然變成軟腳蝦。
這一定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我眼裡看不到他的任何缺點。
他有才華、有不為五斗米折腰的孤高,他跟我身邊的人完全不同,對他來說,世俗的價值觀全然無效。
我微微笑起來。爸媽從小到大都寵我,我說要什麼他們從來沒有拒絕過;我再任性,他們也都全然包容,想盡辦法弄給我,在他們的寵愛之下,我時常認為天下沒有我得不到的東西。
這一次,我要蘇承先。
第四章
海藍生日那天,我一反平日要人三催四請才下樓的本性,天還沒黑,就換好了禮服等在客廳,看著幾個外燴的廚師正忙進忙出的搬食物、餐具。
曉霜也跟著我坐在沙發上,手裡拿著一本小說,很恬靜的閱讀著,連頭都不曾轉移;相較起來,我焦躁不安,頻頻望向窗外。
「海藍來了。」我看到海藍的車子開進大門,轉頭告訴曉霜。
「表哥到了?」曉霜放下書本,高興的跳起來,三步兩步衝出去迎接。明明身為海藍的秘書每天都可以見到他,但看到海藍到來,她依然開心的迎上去擁抱。
曉霜有一點戀兄情結,她十歲時曾去美國跟海藍住過一段日子,特別喜歡這個表哥;若不是海藍,也不可能讓她放棄千金小姐的生活,甘願朝九晚五當個小秘書。
我跟在曉霜身後出門迎接,走近幾步才發現曉霜擁抱的不是海藍,是另外一個男人。
曉霜退出男人的懷抱,笑顏燦爛。
「景賢大哥,你特地從洛杉磯回來?」
「海藍的生日,我怎麼能缺席?」那男人與海藍相視一笑,曉霜也跟著笑了。
我今天穿著淺粉紅色的合身小禮服,一條絲帶從肩上垂下,走到海藍跟前,我拉著絲帶,裝模作樣的屈膝為禮——
「表哥,表妹這廂有禮了。」
海藍是個小留學生,國小還沒畢業就被丟到美國唸書,一直到念完碩士才回來,我跟他聚少離多,但他天性開朗,每年回來一次、兩次都會上門跟我們三姐妹見個面,在親戚當中還算熟識。
「景賢,這是我的大表妹,曉霜的姐姐,章曉月。」他親熱的摟住我。「曉月,這是我們金家科技的撒副總,現在負責管理洛杉磯分公司,也是我的好友。」海藍知道我正在打量撒先生,所以主動幫我們引見。
我對他點點頭。「幸會。」
他也說「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