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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頁

 

  承先看我一眼,皺起眉頭。

  「你快回去吧!反正你又不懂這一些,我跟朋友還要討論一陣子,沒空理你。」

  承先擺明著不希望我跟在他身旁,我冷著一張臉,不想讓別人看見我被趕走的屈辱,冷冷說道:「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你慢慢跟你這群朋友聊吧,群居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惠,難矣哉,古有明訓。」

  一群人聽到我的話都變了臉。

  我轉身就走,不管我當眾羞辱他那群朋友會讓他多難堪,他還不是當眾羞辱了我?

  「曉月,你這是什麼態度!?」承先怒聲斥責我。

  我不理承先的怒氣,腳步特意放重,達達的向外走去。

  「跟個大小姐交往真辛苦,唉!承先,真是苦了你了,一個玉瓶兒,捧在手裡還怕她碎了呢。」一個不認識的女人酸溜溜的說,我沒聽到承先替我辯護,心裡酸酸的。愛情怎麼會走到這種地步?

  兩個人有意無意的傷害對方,愛得越深,傷越沉重,彼此的缺點被拿來一個一個挑剔,所有的美好都在現實當中開始褪色。

  我拉開畫廊的大門,頭也不回的走了。

  門外依然是一片大雨,看到這情景,我簡直沮喪得想跪下來,求上帝結束這一場無止盡的折磨。我用手撐著牆壁,把額頭靠在牆上,禱告上蒼給我最後一點力量。

  然後,我直接走進了那場大雨,自暴自棄的把自己淋濕,也不躲避街上行人好奇的眼光。

  知道嗎?我曾經是一個連雨都淋不到的大小姐呢。

  不論晴雨,小張或管家、女傭都會撲上來幫我撐傘,現在我居然會淪落到這番田地。

  一輛計程車停在我身邊,我以為是來招攬生意的,沒想到下來一個人,氣急敗壞的喊:「曉月!真的是你?怎麼淋成這樣!」

  是容楷元,無巧不成書不是嗎?

  被他看到這麼狼狽的一幕,我感到困窘,強笑道:「天氣熱,想淋淋雨而已。」

  容楷元用又氣又急的眼神看我,從口袋中掏出手帕,他拿著手巾擦擦我的臉、發,沿著臉的凹凸輪廓,他緩緩的拭去那些雨滴。

  這是他第一次逾矩,半句話都沒問過就撫摸我臉頰。

  被一把小小的傘圈住,我們的世界狹小卻充滿溫柔。

  他輕輕的說:「你的他呢?如果是我,絕對不會讓你淋到一滴雨,你身子這麼瘦弱,怎禁得起這一些雨。」

  我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說不出話來。

  我的他呢?他正得意的跟一群藝文界的人來往著,意氣風發。

  楷元是最大的受害者,被我與承先一次次侮辱,卻依舊體貼對我,一個真正溫柔的人便是如此吧?

  我努力地維持住自己的笑容。

  「淋點雨也挺浪漫的。」

  「在倫敦的雨天漫步叫浪漫,在……絕對不是在這個污濁的城市被酸雨浸泡。」他越說越氣,拉住我,「我家就在附近,上來換件衣服,真讓你這樣回去,我睡也睡不好。」

  他咬著牙,眼睛鼻子因為憤怒而扭曲,我相信那是真話,他有點像我的父母,永遠把我當長不大的小孩。

  他從來沒對我生過氣,到了現在,還為我的處境牽腸掛肚。

  我居然放棄了這樣的好人?

  「我還有事要回東籬去。」我編了謊話,不想待在容楷元身邊,以免為自己的動搖心虛。

  方纔,我有想跟他走的衝動。

  他放開我的手,一時之間我的手變得好冷,好想再回他溫熱的手掌中。

  「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不……不太好。」

  「好吧……你好好保重,有空捎個訊息回家裡,伯父伯母都在等你回去。」

  我回得去嗎?走到這一步,我還回得去嗎?

  「我知道。」我乖乖點頭,沒爭論。

  「我還有公事要辦,先走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回去趕快換衣服,讓自己暖一些,煮碗熱湯來喝……」

  一千句一萬句叮嚀都不夠似的,走之前他還說個沒完,最後歎口氣,終究是離開了這把傘的範圍,一手遮著頭一邊向外衝去,攔下一部計程車後,他很快的消失在我面前。

  我拿著傘繼續徒步回家,用兩隻手緊緊握住傘的把手,雨還是滂沱的下著,好像永遠也不會停似的,我的世界因為這把傘而暫時得以喘口氣。

  * * *

  我跟承先的情況糟糕到開始冷戰。

  我打電話給鈺真試圖訴苦,她驚訝的問:「你還沒回家啊?第一次看到有人鬧離家出走鬧了這麼久,小時候我跟父母吵架,賭氣離家出走,還沒走到巷口就發覺肚子餓,連忙擦擦眼淚折回家去道歉。」

  真好!當時年紀小,做什麼醜事看起來都可以用年幼無知這句話來遮掩,但我不同,好歹是個成年人,一不如意就夾著尾巴跑回家,這種事我做不出來。

  小朱是我另一個訴苦對象,我埋怨:「為什麼表姐從來不來東籬?好歹也來看看我。」表姐家裡來來去去都是親戚,我沒有臉過去找她。

  小朱認真的聳起了眉頭,沉吟著,輕輕說道:「邱太太是為了避嫌,怕瓜田李下。」

  「什麼意思?」我驚訝的抬頭。

  「當年她因為政策婚姻而嫁給邱先生,被迫與男友分手,她為了彌補過去的男友,所以開了這家畫廊,專門收他的畫。」

  我舉目四望,即使現在舉行承先的畫展,一邊牆上仍掛著衛先生的畫,一定是他。

  「那位畫家……他願意接受這種物質上的補償?」我故作不知是衛先生。

  「我問過他,他回答,如果連這一點補償都不接受,邱太太會終身內疚,還不如坦然接受,教她少點愧疚感,坦然面對她現在的幸福。」

  我無語,這種寬廣的溫柔令我感動。

  孤獨的日子一天接一天,承先始終沒有跟我和好,轉眼又是秋末,兩人當然還是在一起,但日子過得靜悄悄的,誰都不想先對誰開口。

  偶爾我一句冷言過去——

  「畫賣不到五成,剩下的麻煩你拜託一下那些家花野草收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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