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兒,其實你是很愛你爸爸的,只因他沒有盡到為人夫為人父的責任,所以你的愛轉變為恨。祖兒!子女對父母的愛是與生俱來的,是天經地義的--」
「阿中,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講話?」倪祖兒有些訝異。
「祖兒,我也有爸爸,只是他過世很早。」
「那時候你哭了嗎?」
「沒有。」
「為什麼?難道你不愛你爸爸?」
「不是的,因為那時候我太小了,還不知道『死』是怎麼一回事。等到我明白時,想哭已經太遲了……」
「阿中,對不起,我不知道。」
「沒關係,只要你沒事就好!」
倪祖兒望著林立中。
領帶不見了,皮鞋也沒了蹤影。
跑得太急,襪子都被碎石子勾破了。
好糗的林立中,倪祖兒看得心好疼、好心疼。淚不自覺的又湧了上來,她凝望著他,淚水再也止不住地滑落。林立中迎上前來,把倪祖兒攬在懷中。
「哭吧!哭出來會好過些。」
林立中的襯衫在倪祖兒哭過之後,濡濕了一大片。
兩人走回醫院,還有事情等著他們處理。
「你的鞋子!」
倪祖兒指了指地上,兩雙鞋子東倒西歪的。
林立中穿上鞋子,不過領帶已經找不到了。
可能被風吹走了,或是讓人給撿了去。
「算了!不過是一條領帶。」
林立中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身旁的倪祖兒。
楚大祥被送進了太平間,林立中和倪祖兒一直待待在醫院。因為燕小青告訴他們楚家的人馬上就要來了。
「媽媽呢?她到底在哪裡?是不是有了不測……」
「祖兒!別胡思亂想。」
說不定他們夫妻同年同月同日死……倪祖兒毛骨悚然地想著。不是聽說愛情的力量是多麼偉大、深不可測嗎?
「阿中,我連聲『爸爸』都還沒叫,他就死了!」
「祖兒,楚先生在天之靈會知道的。」
「阿中,別安慰找。我真的擔心媽,如果她安然無恙,可是知道了這個消息,她會怎麼樣?」倪祖兒的手中拿著那條手帕。那是燕小青撿起了它,把它交給倪祖兒的。
「來了!立中,祖兒,他們來了!」
最先到達的是章亦梅,尾隨其後的是章亦竹。
這兩兄弟分明都是為了「佳人」而來。
「小青,我們又見面了。只是沒想到……」
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之下。
面對章亦梅的熱絡,燕小青只是淡淡地點了頭。
章亦竹望向倪祖兒。
她和林立中坐在一塊兒,分明是個「兩人世界」。
沒有他插足之地,不過能站在一旁看著也就夠了。別看章亦竹外表看來像是個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其實他也有誠摯深情的一面。
只是倪祖兒不知道他對她是認真的。她一直當他是「歹徒」,是楚老奶奶的「爪牙」。
但這也不重要了。倪祖兒的心房已被另一個人完全佔據。
章如松陪著楚老奶奶和姑姑章玉琴走了過來。
二人都面無表情,冷峻無比。
「大祥呢?」
楚老奶奶此刻看來十分陰森。
「楚光生的遺體在太平間。」
楚老奶奶是對著倪祖兒質問,但回答的人是林立中。
「運回台北!」
楚老奶奶吩咐章亦松。她唯一的孫子已「出走」,如今兒子又突然病死,她倚重章亦松比以前多得對。
兩個女人的臉上似乎都見不到悲傷的表情。
一個是死者的母親,一個是死者的妻子。
「大祥竟然敢背叛我,從他走的那天,我就當他是死了!」
楚老奶奶面目猙獰的,叫人不寒而慄。
「但是屍首一定要帶回楚家墓園安葬,絕不能給那個女人和那個小雜種--」
一聽「小雜種」三字,倪祖兒再也按捺不住。
「你講話客氣一點行不行,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是多麼悲哀的一件事,沒想到你竟然冷血無情到這種地步!」
「順我者生,逆我者死--」
「你太可怕了!虎毒不食子啊!」這個楚老奶奶似乎還活在封建時代。
「我不跟你廢話,叫她出來見我!」
倪祖兒知道「她」是指倪夢涵。
「我母親她不在,她失蹤很多天了。」
「哈!哈!太可笑了!大祥為了她而背叛了我,沒想到還沒見到她就死了!死得好,誰叫他不聽我的話--」
倪祖兒感到毛骨悚然,這個老太婆是不是瘋了?
楚老奶奶倚著龍頭枴杖,穿著她的舊式長袍揚長而去。
笑聲依舊淒厲,林立中也感受到了。
但他更注意到的是,這個老人的背比以前更彎了!
兒子死了,她一點也不難過嗎?望著她踽踽獨行的佝僂背景,林立中明白了。她是不願意在「敵人」面前老淚縱橫,流露出心中的悲傷。
章玉琴看著倪祖兒手中的手帕。
她向前走幾步,一直盯牢著它。
「大祥一直到死,仍然緊抓著它不放。」她突然道。
林立中向倪祖兒提過「紅唇印」之事,但他知道的並不多。倪祖兒沒想到,一條舊手帕會激起章玉琴如此的怨忿。
「我三番兩次要把它洗乾淨,大祥都視為珍寶,不准我碰它。滿是紅唇印的手帕要用來做什麼?我想丟掉它,大祥就同我吵架。我這個活生生的人,比不上一條舊手帕!」
倪祖兒把手帕握得更緊。
「把手帕給我,我要毀了它--」
章玉琴向倪祖兒催討著。
「那是我丈夫的遺物,你沒有資格留著!
「不行!我不能給你,我要交給我媽媽。」
「拿來!否則我就不客氣了!
「姑姑!」章亦竹又護著倪祖兒了。
「亦竹,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一心向著這丫頭!可是人家不領情,你何必自取其辱!」
「姑姑!你胡說些什麼。」章亦竹只好退了下去。
「拿來,把我丈夫的東西還給我!」章玉琴步步逼向倪祖兒。
「你不是說你生不如死嗎?寧願待在石室中,再也不出去,既然你也厭倦了這段婚姻,何必還在意一條舊手帕。」
倪祖兒試著說服她。
「找不管……我就是要那一條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