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去整理庭院。」幽蘭起身。她一身輕便的休閒服飾,像個年輕的女大學生。
以前她每天到公司幫忙,和姜濤至少還有見面交談的機會。但是結婚以後,姜濤像是要刻意保持距離,竟然要求她不用上班,專職做個家庭主婦就好。但家務又由陳嬸一手包辦,所以幽蘭當場變成「櫻櫻美代子」,一個閒在家裡,什麼事都不用做的家庭主婦。
她閒得發慌,只好自己找事做。而第一個目標,就是屋外那片荒蕪的院子。五十坪大的土地,竟然雜草叢生,像個廢墟。於是她利用每天的早晨和黃昏時候,固定花上幾小時除草,幾個星期下來倒也頗有所成,大部分的枯枝都已剷除,只剩下整地的工作。前幾天,她更到花市買了一些花苗,預計明天就可以栽種花苗了。
「別花太多時間,晚餐很快就可以準備好了。」陳嬸不忘貼心地叮嚀。「外頭太陽還是很烈,別忘了戴頂帽子。」
「嗯。」她聽話地在玄關拿起一頂寬邊草帽戴上,拿起門邊她專用的小鋤頭,走到屋外,準備當個墾荒的園丁。
雖然已近黃昏,但是屋外還是很悶熱,當她蹲著身子一鏟一鏟地耙著土時,豆大的汗水也一滴滴地落在泥土上,很快就被土壤吸收。不過半個小時,她已經是香汗淋漓……
「……好熱……」被熱氣蒸得滿臉通紅,她有些頭昏,用來擦汗的袖子都已濕透。
突然一個黑影籠罩,替她擋下些許暑意。
她微瞇著眼看向來者,在認出是誰後,眼睛跟著訝異地瞠大。「咦?姜濤?!」
他怎麼會在這個時間出現?結婚以來,他每天不到三更半夜是不會回來的啊!
「你在這裡幹什麼?不怕中暑嗎?」語氣雖然兇惡,卻是他這段時間少有的情緒表現。
「我在整地。」她嚇了一跳,略一凝神才回答。
「這種工作請人來做就好了,幹麼累死自己!」看到她手中的小鋤頭,他的臉色更加難看,一把拉起她。「別做了……」
「啊……!」蹲太久後又突然被拉起來,讓她兩眼昏花,一個站不穩,腳步踉蹌,差點跌倒。幸好姜濤快一步扶住她,但也讓兩人的身軀自然地緊貼在一起。
「對……對不起……」她羞得滿臉通紅,站穩後即往後退開,下意識跟他保持距離。
「你就那麼討厭我的碰觸嗎?」他的臉當場拉下。為何每回稍微靠近她時,她都是一臉排斥又為難的模樣?
「我沒……」她並不討厭他的碰觸,除了新婚之夜被他瘋狂行徑嚇到的那次以外。
「算了。」他臉色不豫地轉身走進屋裡,兀自生著悶氣。
由於不願再看她出現驚恐的神情,所以結婚後他一直跟她保持距離,可是她的反應也太傷人了吧?!
「我……」她隨後追上想要解釋,但姜濤並不想聽,伯聽到讓自己更生氣的答案,所以他迅速轉移話題--
「你去換件衣服,晚上我們要一起去參加『季氏』舉辦的宴會。」將公事包交給來迎接的陳嬸後,他疲憊地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為了彌補自己一年的怠惰,這幾個月,他一天至少上班十二個小時。尤其結婚以後,他根本就是以公司為家,在辦公室過夜是常有的事,除了因為工作真的忙碌以外,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要減少自己跟幽蘭碰面的機會。
最近,他的腦子裡經常沒來由地浮現她的一顰一笑,讓他忍不住想接近她。但想起幽蘭在婚禮那夜的懼怕表情,又讓他心浮氣躁。為了避免自己又做出什麼事情來,他只能盡量和她保持距離。
「『季氏』!我不記得姜氏集團跟『季氏』有生意往來?」她當然知道「季氏」,它是商界的龍頭老大,主宰台灣的經濟脈動,也是眾企業爭相巴結的對象,但在她的印象裡,姜氏集團跟「季氏」並沒有合作關係。
他閉著眼睛回答,聲音帶著濃濃的倦意。「我跟季可焄是國小同學,交情還算不錯,偶爾會聯絡。」季可焄是「季氏」的下任掌門人,也是台灣最有價值的單身漢。
「可是……我沒有適合的禮服……一她現在手邊只有那件結婚禮服,總不能穿白紗去參加吧,那可是會貽笑大方的。
一直沈默站在一旁的陳嬸突然開口提議。「沈小姐的更衣室裡還有很多未拆封的禮服啊!」
原本正在假寐的姜濤聞言突然張開眼睛,坐直身子反對。「不行,那是曼菲的,誰都不准動。」態度非常堅持。
對他來說這只是一種對死者的尊重,可是在其他兩人眼中,尤其是幽蘭,卻解讀成他對沈曼菲還念念不忘。
「少爺!」陳嬸語帶斥責地瞪他一眼,並用眼神指向一臉落寞的幽蘭。
「呃……我的意思是……」姜濤這才知道自己的說法無意中又傷到她,急忙想解釋清楚,卻又找不到適合的用詞和理由。
「沒關係,我懂。」一提到沈曼菲,他的表情馬上大變,看得幽蘭的心好酸。她怎麼比得過一個常駐在他心裡的女人呢?回憶永遠比現實美麗啊!「對不起,我先上樓梳洗。」幽蘭想裝出鎮定的表情,卻覺得自己快哭出來了,她趕緊匆匆轉身上樓。
自從認識他以後,她變得非常容易落淚,對於向來自律的她來說,並不是個好現象。
「喂……」姜濤內疚地看著她的背影,想開口喊住她,聲音卻梗在喉頭。
「少爺,我問你,」陳嬸再也忍不住了,難得說出逾越本分的話。「一個是已經死去的人,另一個是可以共度未來的人,哪一個比較重要?」
當然是可以共度未來的人!他直覺要答,但突然想到陳嬸指的不就是曼菲和幽蘭嗎?差點衝出口的答案再度吞回肚子裡。
他當然知道要看向未來,不能再沈湎於過去,但是他的情形不同,他可是背負著兩條人命的罪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