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荻亞不打算為她的話再次動怒。她不理她,仔細端睨著波塞頓是否有何變化。她實在擔心碧特蕾會加害於他。
她細細觸摸他的額頭,審視他每一處肌膚的紋理,關懷之情溢於言表。
尼羅斯看著女兒,似乎感受到她的變化。他瞭然於心,便轉回身來。
「無論如何,還是讓我去一趟風島吧。不管亞奧勒斯究竟打算如何,我還是堅決和他談談。」
「這……」塞瑞圖十分為難。
屈荻亞亦不願父親去冒險,她回過頭想說什麼,手卻突被握住。
她愕然地轉向波塞頓,此刻的他已睜開眼清醒了,她不禁吃驚而呆楞。
「不用了。」
波塞頓喉嚨沙啞地開口,在場人莫不驚訝地轉而注視他。
「波塞頓……」塞瑞圖急急地迎向前去。
「我已經沒事了。」他緊握著屈荻亞的手。她感覺到他的手微微在顫抖。「你們放心,我會在約定時間內去赴亞奧勒斯的約。」
「不行!不可以。」塞瑞圖急躁地叫。「你的病還沒好,去和亞奧勒斯單挑一定會出事的。」
「我看起來像會輸的樣子嗎?給我點信心好不好?」
「別鬧了!你明知道你自己虛弱得連只章魚都打不過,遑論和亞奧勒斯那樣的狂人決鬥了。」
「我傷口恢復的情況很好,大概再躺個一天就像以前那樣了。」
「波塞頓!」塞瑞圖氣得滿臉脹紅。「你明不明白自己的身份?你是海神,整片海洋都需要您的領導,倘若你要是有了什麼意外,這世界的二分之一都會大亂的。」
「既然你知道我是海神,就該明白我的職責是保護所有子民的安全。今天伊南娜落入亞奧勒斯的手裡,我若不去救她,我還配稱海神這個頭銜嗎?」
「可是……救人是一定要救,但不能拼著你的性命去賭啊!」
「賭了至少有輸贏,不賭卻注定要輸。」
「輸了可以重來……」
「但伊南娜的命卻不一定能回來。」波塞頓冷靜道。
「波塞頓。」塞瑞圖氣極了,但又不知該怎麼做。
「好了,別說了,我明白你的顧慮。」波塞頓難得和顏悅色。「相信我,我的傷很快就會好的,到時肯定可以去赴約。」
「波塞頓……」屈荻亞忍不住也喊了聲。
「怎麼了?」他仍握著她的手不放。
「你不要太勉強你自己,你的傷……真的很嚴重。」她黯然道。
「喲,你瞧瞧,為了自己心愛的人,竟然連自己平日最要好的姊妹都要棄之不顧……」碧特蕾話未完,就被波塞頓那可怕的目光給嚇得閉嘴。
「兩個都是你的姊姊,你這樣口不擇言,是不是太過分了?」波塞頓適才聽到碧特蕾對屈荻亞所說的每一字,因此對她甚沒好感。
「我……對不起,波塞頓王,我很抱歉。」碧特蕾連忙道歉。
「下次你再對屈荻亞無禮,縱使尼羅斯阻攔我,我也定要嚴懲你。」波塞頓無情地說。
「是、是,我知道了。」
「你真的不要緊?會不會覺得哪兒不舒服?」屈荻亞還是擔心,總覺得碧特蕾的心機深沉。
「真感謝你會如此關心我。」波塞頓還有心情揶揄她。「放心吧,我好得很。」
塞瑞圖還想說些什麼勸退的話,但是看到波塞頓那堅毅固執的眼神,他只好挫敗地宣告放棄。
「尼羅斯,你可以帶著你身旁那位走了,兩天後,我保證將伊南娜平安帶回人魚宮交還給你。」
「那你……」
「我說過我沒事,不要再囉囉嗦嗦了。」波塞頓不耐煩地喊。
尼羅斯不敢再說話,使個眼神給碧特蕾,示意該離開了。他並且看了一下屈荻亞,肯定地朝她點頭。
屈荻亞明瞭地點點頭,尼羅斯於是走了。
塞瑞圖送走了他們,倒也沒再多說話就退了出去。
剩下他們倆沉默相對,一種醞釀的情意在靜默中延。
他仍握著她的手,虛弱的力道其實抓不穩她。她於是反握著他的手,給他一種支持的力量。
「其實……」好半晌,她開口說了。「我覺得塞瑞圖說的很對,你去和亞奧勒斯單挑,根本就是去送死。」
「我寧願光榮戰死,也不要畏畏縮縮地成為他人日後笑柄,這道理你能瞭解嗎?」他歎息道。
「我能瞭解,但是……我實在無法接受。」她心慌意亂地搖頭。「我把你害成這樣,現在又要你捨命去救伊南娜,倘若你真有了三長兩短,我想我也沒有臉去面對整片海族的萬民。」
「我都說了我會平安回來,為什麼不信我一次?」他嚴肅地問。
「不是不信你,而是你的身體……」
「給我一點時間,我很快就能復原的。」
「但是只剩下兩天不到的時間啊。」
「那已經很夠了。」
「你在騙人。」她連看都不想看他,心裡難過得要命。
知道她關心自己,他心中有著強烈的感動。
無論如何,他已經覺得心滿意足了。
「聽我說,你想救伊南娜,對吧?」
「那是兩回事,而且你說過可以另外想辦法救她。」
「與其讓亞奧勒斯說我是懦夫,我不如赴約和他單挑,更何況只是要分出個高下,不一定會死。」
「我……」
「好了,再說我就翻臉了。」他不願再談。
情緒激動的,屈荻亞竟忍不住緊抱住躺在床上的他,任淚水撲簌簌地放肆流下。
你是在擔心我嗎?親愛的屈荻亞。還是擔心伊南娜?你最親愛的姊妹。或者──兩者都有呢?
但是,只要有一點點擔心我,我就很高興了。
我頭一回發現自己像個小孩,渴望你的愛來灌溉我未來的路程。
波塞頓感歎地想,輕拍她的背頸。她哭顫的身子濕熱溫暖,他多想用他厚實的臂膀擁她入懷啊。
她傾聽到心裡的聲音,反覆與現實掙扎反抗,但仍抵不住愛意如花綻放與茁壯,在心中不斷地說對不起、對不起,以及一聲聲的愛你、愛你、我愛你……
歐魯斯不敢再講任何一句話。他難堪無辜地杵在正中央,只能選擇低頭注視自己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