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腔怒潮熾燃胸間,時墨上前一步,雙眼死瞪著她,幾乎要伸手對她動粗了,但為了不重蹈覆徹,他硬逼自己轉身大步離去。
直到人已走遠,煙兒還呆呆的佇著。
「我為什麼……會說出這樣尖酸刻薄的話?」莫名的郁躁揮之不去,她捂著胸口,有好半晌的呼吸困難。
突地,背後又有腳步聲來到,她緊張的轉過身,才發現是名年輕女婢。
「郁小姐,飯菜都快涼了,請您移駕到花園裡用膳吧。」
她恭恭敬敬的一揖,把煙兒嚇壞了。
「不、不用喊我小姐,也不必行禮,我和你一樣,都只是個供人差遣的丫環。」她不安的急道,著實過意不去。
「您是二少爺請來的客人,小荷不敢怠慢。」她怯怯地搖頭。
小荷的話讓她有幾秒鐘的難過,但不知是難過自己,還是難過這個小荷。
「好吧,我去就是。」
名叫小荷的婢女偷偷觀察她,想說什麼又不敢說,欲言又止了幾次,終於還是按耐不住。
「郁小姐,您是當真知道自己的身份吧?」
「身份?」又怎為了?
「是啊,現在府裡上下都知道二少爺和你的事,王爺和王妃說,如果當真比過琴就一拍兩散,他們可以不當一回事;倘若……」
煙兒睜大眼,等著她將話說完。
「倘若二少爺動了心要娶你進門,那麼這不但是少爺的妄想,也是你的苦難了。」
苦難?加諸在她身上的苦難還不夠多嗎?煙兒的表情在瞬間歸為深沉的嫻靜,不再多發一語。
任小荷怎麼看也看不出,她在想些什麼?
第五章
皎月寂照,靜夜幽幽,郁還煙覆在繡著花團錦簇的軟玉香被底下,翻來覆去難以安然入眠。
一閉上眼,腦海裡就會湧現時墨的樣子,然而晚上那頓飯他並不在場。
她下意識的撫著肩頭下方那塊紫色胎記,覺得心口沉甸甸的,像是有塊東西壓迫住她的呼吸,連帶擾亂她的情緒,讓她一整晚都處在浮躁不安的煩悶中。
也罷,既然怎麼樣都睡不著就別躺著了。披上一件布料粗糙的外衣,她掀被下床,套上鞋,打算到樓台吹吹夜風。
正想起身,忽爾瞥見窗外幾道人影掠過,迅捷的速度讓她有種看花眼的疑慮,她屏氣不動,左手慢慢朝床板裡伸,觸摸到琴匣。
又一道人影躍近窗邊,郁還煙不再懷疑自己眼睛看錯,保持鎮定,她躡手躡腳的將琴抱住,壓低身體,朝著另一扇通往樓台的門移動。
三人分成三個方向侵入,從正門、主窗、側窗,同時悄聲滾入房內。等到察覺床板上空無一人,其中一男子低咒:「怎麼沒人?」
「床板還有溫度,人肯定不遠。」在冷靜的檢視與探究後,向晶華喝了聲,瞥眼注意到另一扇門。「跟我走!」
匆匆忙忙逃到欄杆邊,郁還煙六神無主的望著臨下的濤濤溪流,將懷中的琴抱得更緊,來不及思想這麼跳下去會不會死,她只怕這架琴會就此毀去。
「你就是郁還煙吧?」
暗夜朦朧中,身後三人已在眼前,郁還煙瞠大眼,原以為適才瞧見的人影是意圖不軌的盜賊,但來人點出了她的名字,今她一陣錯愕。
「你們……我不認識你們。」
向晶華微蹙眉心,這女孩兒更沒有郁定擎的影子,她真是他的女兒?
「不認識我們無所謂,只要把你手中的琴交出來就行!」
向頂天向前一步,兩顆眼珠子在她花容月貌的臉上流連忘返。
「琴?」煙兒的表情立刻變得冷峻。「你們認識我爹爹?」
「認識又怎麼樣?他都已經到閻王爺那兒報到了,我看,你不如盡點孝道,一塊到黃泉路陪陪他吧。」
「休想!」沒有一絲懼怕,她的腰抵住了欄杆,玉石俱焚是最壞的打算。
「郁還煙,」向晶華看出她的意圖,伸手阻止向頂天說話。「我不管郁定擎是怎麼告訴你的,但這把琴,是我師父所有,他強佔了大半輩子,也該物歸原主了。」
「琴是誰的我不管,但它是我爹死後惟一留下的遺物,除非我死,否則我不會把它交給任何人!」提高下顎,她斬釘截鐵的一字一字道。
向晶華與她淩厲的目光對恃許久,前者不知為何心口抽痛,面目扭曲。
「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你親娘……叫什麼名字?」
「我沒有娘。」煙兒果斷的回答。但這個問題讓她想起了丁老爺,他也這麼問過自己。
「是人都有父母,除非你不知道親娘是誰?」
「我只是我爹一個人的女兒,我沒有娘。」煙兒再重複一次。
「那麼,你爹提過向晶華這個名字嗎?」她不動聲色的問。
又是一樣的問題?煙兒如置身五里霧中,感到十分困惑。
「我不想回答你。」
「華姐,別跟她廢話連篇,再不動手,要是驚動其他人可就麻煩了。」向頂天急急地喊。
他們稱她華姐?顯然她的名字裡有個華字──煙兒兀自一驚。
向晶華退了兩步,幽邃的眸光微弱的閃爍著。「注意別讓她跳下去。」低語一句,身旁兩人立刻出手。
煙兒轉身想攀上欄杆,但抱著琴綁手綁腳,一眨眼惡人已到跟前,大掌扯住琴身,她不得已放聲叫嚷,十指死死嵌緊琴匣不肯鬆手。
「不,別搶我的琴……」
向頂天色心垂涎的揪著煙兒直瞧,不由得佩服這個小妮子的勇氣十足,可惜她的力氣怎抵得過兩個大男人的無情蠻力,稍一施掌擊在她的腹部下端,血色立刻自她臉上褪去。
「你們在做什麼!」數名僕從伴隨著時墨的怒斥聲而到。
時墨是文人,武藝自是不深,然而殷旗身負保護二少爺的責任,因而自幼習武,練就一身好武功,發生這種事,第一個出手的自然是他,還有幾名功夫不弱的家從同樣衝上前去。
向立地利落的雙足一蹬,將琴搶過扛到肩上,煙兒腹痛如絞,斗大的汗水凝在額頂涔涔而下,她咬住牙根,五內如焚的瞪住那架琴想追,但一波波劇痛使得她抓住欄杆,無力的斜倚欄柱慢慢滑落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