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呀,他竟然會緊張,緊張到手心出汗、四肢發抖呢。
「大少爺,已經快到府邸啦。」坐在車伕邊的阿福回頭興奮嚷著,不時揩抹著額上豆大的汗珠。「您瞧見沒有?」
「瞧見了,還是一點都沒變啊……」他的聲音漸小,一下子掉進記憶的漩渦裡,腦袋瓜頓時湧進無數過往片段。
但願一切都沒變。他在心裡祈盼著。
興匆匆地跨進門檻,荊楓若頭一回以開心的表情出現在家人面前,也不管這四年來變得如何沉穩嚴凜,他只想真實的表達出內心的愉快。
「爹、娘,我回來了!」
衝進花廳,一張張熟面孔全殷切期待他的歸來,還尖叫著圍了上來。
「楓若,娘等你等得好辛苦呀!」夏梅欣喜若狂地抱住兒子不放。
「大哥!你終於回來了!」荊石榴又笑又叫的跟著從後抱住他。
包括荊黃馨、荊紫竹也全都回娘家,為了看這個四年不見的大哥究竟變成什麼德性。
「大哥,你皮膚曬得好黑哦,也變得好壯,都快看不出是你了。」剛生完頭一胎的荊黃馨,無限驚訝的從頭到腳打量他。
「是啊,也變得好有男子氣概,真的完全不一樣了。」荊紫竹也嘖嘖稱奇。
「哎呀,快讓我好好瞧瞧他,你別淨抱著他不放!」荊包迎沒好氣的拉開妻子。
不知怎地,荊楓若感覺氣氛有些不對,大夥兒見到他確實是歡天喜地的,可是,似乎少了點什麼。
他不自覺的左張右望,納悶心裡真正惦念的那個黃毛丫頭怎地沒出現?
「讓你去汴京這決定果然是正確的,」荊包迎欣慰地摸摸下顎鬍鬚。「瞧你現下已經沒那古怪脾氣,整個人英挺多了。」
可惡的荊喬巧!在這時候你還真的靜悄悄!
想耍大牌還是要性子?隔了四年才回來,你竟然沒來迎接我?
心裡又咬牙切齒起來,彷彿只要和這丫頭有關,他的壞脾氣就會統統出籠。四年來的修養,全敗在她一人身上。「楓若,你這一路風塵僕僕肯定累壞了吧?」娘親的聲音重新引回他的注意。「你先回房休息一下,等晚膳準備好,我們再好好為你洗塵。」
忍耐!先不能生氣,要和顏悅色!
「娘,那鬼丫頭跑到哪去了?」他試圖擺出最和善的表情。
這瞬間,他肯定白自己半點都沒看錯,所有人原有的笑容在聽到「鬼丫頭」三字全凍結成霜,消逝在唇邊。
「你們做什麼全都這種表情?」不好的預兆在心中浮現,他神情一斂。
「大哥,我們太晚知道了。」荊石榴突然說了這麼句話。
「知道什麼?」
「知道你在汴京其實沒有愛上什麼女人,全是阿福搞錯了。」
「然後呢?」他的心開始不規矩的狂跳。
「可是喬巧在知道事實之前,就已經離家出走了。」
感到五雷轟頂的荊楓若完全沒想到,迎接他的不是那張嘻嘻哈哈的燦爛笑臉,而是「人事全非」四個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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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巧離家出走?
這——這不會是真的吧?
連連後退倒進檜木椅中,荊楓若震驚不已,萬萬無法置信耳朵所聽見的殘酷事實,寧願他們只是故意騙他,串通好要試探他是否在乎荊喬巧。
但他畢竟猜錯了,這天衣無縫、無懈可擊的感傷神情,不是人人都能演的入木三分吧?
他震驚得無以復加,突然間有一股心膽俱裂的覺悟。
「這麼說來,她……是因為我才走的?」
「楓若,其實在你去汴京的這段期間,家裡發生了不少事情,娘一時也不知從何說起。」憶起這四年來的種種變化,夏梅語重心長地輕搖螓首。「但為娘的相信,喬巧會離家出走的最大原因,還是在於你。」
他蒼茫無神地望向窗外的藍天白雲。那張俏麗調皮的臉蛋在心上不斷浮現,心情激盪之餘,胸口脹滿了迫切的感情。
「可是,她在外頭無依無靠能去哪裡?你們難道沒有找過她嗎?」
「我們找過了,但這京城何其大,找一個人就像大海撈針一樣,倘若她刻意躲在某個地方,要找到她是十分困難,何況她若出城去,更不知從何找起了。」荊石榴難過地垂下臉來。
「那她離開咱們府裡有多久了?」
「算算也快半年了……」莉包迎歎道。「唉,也不曉得她是不是平安,這外頭壞人這般多,她一個女孩子出門在外,實在教人擔心哪。」他一歎再歎,內心裡愁腸百折。兒子擺明也喜歡喬巧,怎料天公作弄人,先擺了這道譜,才會陰錯陽差造成未來媳婦兒半夜偷跑。
「她總不會一直待在外頭不回來吧?」愈想愈是不對,一顆心揪得死緊,荊楓若著實慌了,又從椅上跳起來,急切地在廳上來回踱步。「這裡再怎麼說也是她的家,她怎能不回來?」
「哥,我告訴你啦,其實喬巧不敢回來還有一個原因。」荊石榴憋不住了,她才不管這會兒告訴他更相會是雪上加霜。
「什麼原因?」
「還不是那個邰行郾逼著她嫁過去當妾!」她口無遮攔的喊。
「石榴,不得無禮!」荊包迎用眼神制止。「再怎麼說他是個地方官。」
「哎呀,我才管不了那麼多啦,當官的人都是這樣,喜歡三妻四妾,還以為被他點上名的女子都會開開心心的點頭下嫁咧。」
荊楓若仔細想了想,覺得那名字有些耳熟。
「等等,你把話說清楚,那個人叫什麼名字?」連忙拉住荊石榴的胳膊急急迫問。
「就是娶了隔壁如意姐的那位邰大人呀,記不記得?咱們全家還去喝過他們的喜酒,怎曉得他後來竟看上了喬巧,三番兩次前來逼婚。」積了四年的氣,不趁此時說出來怎會爽快?「我看他相貌堂堂、人品也不差,沒想到他卻堅決要娶喬巧為妾,每回登門拜訪就說自己有多認真有多誠懇,又說他有多麼喜歡喬巧,日後她嫁過去一定會善待她。哼!好聽的話誰不會說呀?更討厭的是,不論咱們拒絕了幾次,他就是不死心,我長這麼大,還真沒看過像他這麼厚臉皮的男人。」輕蔑地用鼻孔噴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