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瑛愣了一下,很肯定地告訴她:「愛。」
李湘文要是幾個月前問她這個問題,她還是不能確定的。她是個傳統的女人,雖然宋浩男用不光明的手段脅迫她和他結婚,但婚後他無言的體貼和溫柔!讓她逐漸擺脫了恐懼,真心願意和他共度一生。但這是她安於現狀的個性使然,問她愛不愛,她自己也不大肯定。
宋浩男為逼她離開,上演一出外遇記,那時她才明白了自己的心。
她早已不知不覺愛上他了,否則她在知道宋浩男有了別的女人時,又何致痛苦難熬?
「那我就放心了。」李湘文淒涼一笑:「我不是大方的女人,好不容易才得到浩男,又把浩男拱手還給妳。原本我們已經要結婚了。」
江如瑛一震!他們要結婚!
「公證那天,他昏迷了。」李湘文這幾天追想,感慨萬千,她和宋浩男始終無緣:「所以沒結成。他昏迷時叫著妳的名字,我知道他嘴上不說!心裡卻掛著妳,如果可以,他希望在他最後的旅程裡,在身邊陪伴他的是妳,不是我。他答應和我結婚,只是為了要完成我的心願。浩男--是個溫柔的男人。我自認家世、容貌、學歷,你樣樣都比不上我,但是浩男選擇了妳。妳要知道,不是我不如妳,而是浩男他愛妳,所以我願意退讓。妳一定要好好照顧他,讓他平平靜靜地走。」說著,眼中已有濕意,她拿出手帕按著眼角。
江如瑛大受感動:「李小姐--湘文,我可以這樣叫妳嗎!千言萬語也不能表達此刻我心中的感激,妳在他得了癌症時,仍然要和他結婚,可見妳愛他有多深。浩男是我的丈夫,我答應妳,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
李湘文笑笑起身:「我也該走了。」
「再多坐一會吧,浩男待會兒就醒了。」江如瑛忙留客。
「不了,我不見他。」李湘文婉拒,她怕自己看到一日比一日消瘦的宋浩男,會忍不住失去自制,痛哭失聲。她何苦打擾他的清靜,徒增他的困擾!「知道他很好,我就放心了,不用告訴他我來過。」
李湘文看了樓梯一眼!道別而去。
她明明對浩男是充滿眷戀的,臨去那一眼,她終還是決定不見浩男。
江如瑛淒淒地目送李湘文離開,心裡像是空空的;傷感地上樓坐在床邊,看著宋浩男的睡顏。在睡夢之中,他眉頭微蹙,彷彿心事重重。
她坐了一會兒,他輕哼一聲醒來,轉頭見她愁眉不展,去拉她的手,低聲問:「怎麼了?」
她握住他因打了太多針而筋脈浮露的手,幽幽的眼光含愁:「湘文來過了。」
「她人呢?」
「走了。」
「妳為什麼不開心?如果是為我的病,那我希望妳、永遠為我保持笑容。」
「哦!浩男。」她眼眶濕潤了,似哭似笑:「你聽過一句話嗎!『女人命好死夫前』,浩男,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先你一步而去,我怕我不能承受失去你的痛苦。」嗚咽起來。
「如瑛......」他勉強坐起,感到頭重腳輕,全身不適。他擁她入懷,江如瑛伏在他懷裡,哭得雙肩顫抖,如雨中一朵飄搖的小花:「別哭,妳要學習接受現實,我的死是不久的事,我並不怕死亡的來臨,妳要面對它,這是每個人都必須經過的階段。」
「我不曉得......我不要面對......」她激動的、歇斯底里的,長久鬱積的壓力一下子爆開來:「你怎麼可以這麼冷靜、這麼若無其事呢?浩男,你知不知道你很殘忍、很可惡?你說走就走,留下我一個人傷心痛苦......你是無知無覺地去了,我呢?我呢?你知不知道死的人一了百了,活著的卻要獨自忍受失去至愛的悲傷!你好殘忍!你好殘忍......」
她哭得好大聲!宋浩男只是摟著她,任她哭去。
哭吧!哭一哭也好,發洩完就沒事了。
可憐的如瑛,他帶給她這多痛苦,連愛上他也成了對她最大的刑罰。
上天!宋浩男無言地祈求著,他這個無神論者終也向上帝低頭了。如果你是存在的,請停止繼續折磨這個可憐的小女人,將幸福降臨在她身上吧!
他死後,願她早日淡忘他,重新覓得一分幸福的歸宿。
終於江如瑛哭倦了,宋浩男撫著她柔軟的頭髮,安撫她的情緒:「好些了嗎?」
她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他是病人,她怎麼反而向他發脾氣?
「對不起。」她仍伏在他懷裡,因為大哭一場而眼睛酸澀沉重,輕聲道歉著。
他親吻著她頭頂心:「妳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室內又充滿了寧靜的氣息。江如瑛耳邊聽著宋浩男胸膛裡的心臟規律的跳動聲,咚咚、咚咚,她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你說,下輩子我們會不會再相遇!」江如瑛遐想著。
「會。」宋浩男答得肯定。
她奇怪:「你怎麼知道?」
「我就是知道。」他賣關子。
「告訴我吧!」她央求著。
他為什麼這麼有把握?
宋浩男和江如瑛鬧了好一會兒,他含笑把答案說出來:「這輩子我欺負妳欺負得太狠了,下輩子我得做牛做馬來還債。妳說我們會不會相遇?」
這個新調令她眼睛一亮:「那你下輩子要做我老婆?」
他失笑:「很有可能。」
「不行,你要是女的,一定是母老虎,我照樣被你吃得死死的。」
「我有這麼可怕?」
「比閻羅王還可怕。這句話可不是我說的,是你班上學生私底下告訴我的。」
「你們到底有沒有在上美術課?淨拿我當話題在講我的壞話。」
「上是上的,只是一邊上一邊在討論你嘛。」
「江老師,妳教學不力。」
「好說好說。」
談著談著,江如瑛不知不覺地睡去。
護士進來巡看點滴打完了沒有,宋浩男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那護土輕手輕腳替他換了一瓶新點滴,悄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