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浩男往後靠著床頭,凝視著江如瑛,臉上是滿足的微笑。
宋玄接到江如瑛的電話,知道宋浩男罹患胃癌的消息,震驚不已。立刻摒擋了一切事情,訂了飛機票趕回台灣。
在家裡沒事,江如瑛又動了畫興,準備畫具顏料,將畫架擺了起來,在宋浩男房裡就畫了起來。
最近兩天宋浩男的病有了起色,大有胃口,晚上也睡得著了,這可能是心情舒坦的原因。江如瑛很是興奮,醫生宣判了他的死刑沒錯,但說不定會有奇跡出現呢!
江如瑛的模特兒是宋浩男,她讓他隨意躺著,不用擺姿勢,筆下刷刷刷的,不加思索畫得飛快。
她是少畫人物的,他問:「怎麼想到替我畫肖像?」
「好久沒畫了,手癢。唉!別亂動。」她定眼抓著他五官的比例。
他想,這幅畫完成時,他可還看得到?
「我現在這麼醜,妳可千萬手下留情,把我畫得好看一點。」
「放心,我一定把你畫得很帥。」
他睡睡醒醒,江如瑛一直在畫著,他看著她專注於畫畫時的神情,滿足地笑了。
傍晚時分,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舒展舒展坐了一天疲累的筋骨,笑瞇瞇地將本子拿給他看。
「你看看,滿意不滿意?」
畫紙上是宋浩男的半胸像,孤傲寫在眉間,目光流露柔情,嘴角一抹微笑要笑不笑的,似在嘲諷人世間的嗔癡。
「妳畫得真好。」完全將他那非正非邪、亦正亦邪的神態,掌握得絲絲入扣。他笑:「看來,我已在妳那犀利入微如顯微鏡的觀察力下!透明如嬰兒了。」
她摟住他的脖子,笑說:「做了六年的夫妻,天天朝夕相處,我還不瞭解你嗎?」
他摸著胸膛,故作驚嚇狀:「天哪,我竟然和一個會讀心術的超能力者住在一起,太可怕了。」
「說什麼嘛!」去咬他的鼻子。
自從知道宋浩男所剩之日無多,江如瑛變得開朗大膽許多。像現在,和他這樣調笑玩鬧、言笑無忌,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她只是默默地、怯怯地接受宋浩男給予她的婚姻生活,她沒有想到,她也有和他像一對普通戀愛中的男女一樣,隨興率性相處的一刻。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笑笑鬧鬧,無拘無束,這就是戀愛的滋味?如飲醇酒、如飲蜂蜜......她醉了,醉在甜蜜而輕飄飄的雲上。
宋浩男禮尚往來,照樣咬了回去,兩個人在床上扭來扭去。他病體虛弱,第一個先吃不消,喘得好厲害,臉色都反白了。
江如瑛嚇了一跳,忙撫著他胸膛,一下下地替他順氣:「怎麼了?不舒服嗎!」
好一會兒,氣才漸漸和緩下來,江如瑛一臉憂惶地看著他。他扮個鬼臉:「別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我很好,沒事的。」
「浩男。」她是真的嚇到了,她在做什麼呀?他是個病人,她居然還和他打打鬧鬧!一想到她可能害死他,她簡直要恨死自己的無知和愚蠢:「對不起,對不起。我再也不鬧你了。」
剛剛的玩鬧,確實讓他有點累了。
江如瑛扶他躺好,護土正好進來為他打點滴。看著自己滿佈針孔的手臂,他歎了口氣:「我希望別再打針了。」
江如瑛一陣憮然,安慰他說:「我知道你很辛苦,可是為了你的身體,你忍耐一下好嗎?」
不忍耐又如何?自病自知,他只是在拖時間罷了。他精神是比之前好了一些沒錯,卻不是痊癒的開始,這大概是迴光返照的徵兆。但是如瑛是這麼為他病有起色而高興,他不忍心戳破她的美夢。
且讓她這樣以為下去吧!
「宋玄什麼時候回來!」他問,轉移話題。
「明天下午三點十五分到。」
「他的學業怎麼辦?」
「他暫時辦休學,等你病好了他再復學。」江如瑛顯得信心十足,很有把握宋浩男病一定會好的樣子。
他不置可否地說:「慢一年也無所謂,宋玄頭腦靈光,努力一點就趕得上了。明天妳去不去接機!」
「我留在家陪你,讓他自己坐出租車回來。」她打破以往宋玄回國她去接機的慣例。
宋玄不是小孩子,他自己能料理好自己。江如瑛不願放宋浩男一人在家,雖說特別護士也在,她總是放心不下。
「妳去接他吧!」以前的宋浩男是要喝乾醋的,兩父子常無形地較量誰在江如瑛心中份量重,今天他卻一反常態一個勁兒鼓吹江如瑛去接宋玄:「我一個人沒問題,妳只管去接他。」
「但是我不放心留你一個人。」
「我不是一個人,還有特別護士在,妳的擔心是多餘的。妳去機場接機,又不是去天邊海角,馬上就回來了。」
「你以前都不大愛我去接機,怎麼這次一直催我去?」她笑。
「人是會變的。」
是的,在病中他想了很多以前從來不曾去深思過的問題。年少荒唐的歲月,狂蕩放浪的征歌逐色;他總是我行我素,從不管別人如何看他,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若問他這一生最想重新再來的是什麼,那便是認認真真地對待感情;他傷了多少女人的心。
他欠她們欠得太多了。上天待他何其之厚,在他負盡眾多女子之時,又讓他擁有真心的愛情。
已經夠了。雖然他罹患絕症,不久就要短命而死,他仍感謝上蒼對他的眷顧,讓他無憾地走完這一生。
「別掛意我,去吧。」
江如瑛在他一再催促下,同意去接機。
江如瑛答應宋浩男到機場接未玄,卻遲遲延挨著不行動!她實在放不下心。
「欸,我看我還是不去了。」
靠在床頭看書的宋浩男忍不住失笑了:「不是說好了要去接未玄!妳總不能叫他在機場空等。」
「他到了自會打電話進來,他是個大男孩了,哪還需要媽媽去接他,他自己會回家。」
「妳還是去一趟吧!做人可不能言而無信。」
萬般無奈之下,江如瑛去換了衣服準備出門。臨出去時,又重回房間看他,依依不捨地說:「有哪裡不舒服就叫陳小姐,我很快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