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年後──
……成親三日,方得空下筆寫信。大哥,你可放心,你為我細心覓得的夫君,品德如你所說,果令少昂十分心折。洞房花燭夜,他首次瞧見少昂的面貌,非但不嫌不棄,對少昂亦十分有禮,我與他,雖然只是開始,但少昂已可預知未來夫妻生活的美好。大哥,你說得沒有錯,我不曾做過壞事、不曾口出惡言過,為什麼不會有一段好姻緣呢?我早該信你的……如今你尚在歸途中吧?再晚幾天,少昂再將信託人送出……不知下一回得空寫信會是何時?我的新生活,讓我忙得喘不過氣來,大哥,咱們曾允諾過一月一信的,我一定會做到,只是偶爾遲了點,可別怪我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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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到家了嗎?我成親已經十日了啊……沒有想到日子過得這麼慢,原以為會好久以後再寫信給你的……你想少昂嗎?我很想你,很想很想。即使新的生活我已適應,我與夫君相敬如賓、恩愛有加,但,我還是想念你,想著蘇家一切……你說過,我不會寂寞的,因為顏府的一切都是你細心打點過。是的,當我一出房後,瞧見的是蘇家的庭院;當我穿上新作的衣服時、我會感到安心與熟悉,因為這是我打小穿習慣的繡坊珍品;當我走進書房時,瞧見的全是從蘇家運過來成千上百的書,每一本上頭都有你跟我的回憶……你說,你怕我思鄉情濃,所以把一切的一切都重置了,大哥,我知道你的用心良苦。你怕我跟著我夫君會委屈了,我都看在眼裡,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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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還記得成親的前一天嗎?
夜宿常寧鎮時,你知我半夜睡不著,拉著我在夜色中走著……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逛大街,也許,也是最後一次,你不知我有多懷念、多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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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收到你的來信,我欣喜若狂,一整夜捧著信讀了又讀。你說,即將起程去向我未來的嫂子提親,大哥,我好希望此時此刻我就在家中,分享你的喜悅。你高興嗎?高興嗎?此去尹家,你會不會偷瞧一眼嫂子呢?瞧一眼,好嗎?瞧了,告訴我,她生得什麼模樣?個性如何……少昂好希望能在場分享你的喜氣,如果……只是如果,我若還沒成親,那該多好?至少,我可以看著你迎娶,看見嫂子一面。我還記得,那一夜,在常寧鎮上,我問你有沒有找過機會上尹家偷瞧嫂子,你答我,不都是人嗎?有什麼好瞧的?那時,我好訝異,心目中善良體貼的大哥,怎會說出這種話來?當時真要以為元醒哥哥又來假扮你了……如果我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你會生氣嗎,每回元醒哥哥一扮你,我就認不出誰是誰來了,你會氣嗎?會嗎?我好希望有一天,能正確無誤地指出你來,可是,好像沒有這個機會了……最近,我一直在想,想著過去……想著蘇家……好想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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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現在出發?」
「嗯。」換上儒雅的白衫,頭戴金冠,一頭束起的黑髮披肩後,額間的硃砂痣極紅,像正要盛開的花苞;面色如白玉,貌俊而秀雅,沉穩之間帶著若有似無的傲氣。
「不是約在下個月十五嗎?」偏著頭,跨坐在椅上的青年擁有相同的面貌,只是眼角眉梢流露出難以馴服的野性。他懶懶地注視孿生兄長吩咐僕役準備下午起程。他口氣略嫌促俠地說道:「下個月十五是個好日子,你可以性急地上門先提親,但人家可是要瞧日子才准你跨進尹家大門的呢……還是你想拐個遠彎去瞧少昂?」
兄長只是瞥他一眼,並不多作答話。
他又壞壞笑道:
「這也是,少昂一嫁半年,連封信都沒有捎來,你自然有些擔心……擔心什麼呢?擔心她遇人不淑嗎?這不可能。你千挑萬挑,從她十三歲那年開始足足挑了三年,才終於挑中了那姓顏的……叫什麼來著?我老記不住他的名字。我還記得你說過,他是個讀書人,人窮,品德卻很好,絕不會因少昂面醜而嫌棄,何況他受盡蘇家的好處,從此不必過苦日子,只要專心讀書就好,你也讓他選擇過了,不是嗎?」
蘇善璽聞言,答道:「我並不擔心。」頓了頓,遲疑了會:「只是……我不太安心。」見蘇元醒揚眉一笑,他修正自己的話:「這半年來,我想了又想──」
「可別告訴我你後悔嫁了少昂。」蘇元醒咕噥道。
「有個地方不對勁。」
「哦……」想念就想念,何必找個借口呢?
蘇善璽知他倆雖是孿生兄弟,卻少有心意相通的時候,有時反倒覺得少昂與他才是孿生兄妹,不必明言就明白彼此的心意。
不對勁之處並非出於少昂,也非出於她的夫婿,那,到底哪個環節出了錯?他隱隱約約知道有異,卻說不上來。
想起少昂,心裡那股熟悉的異樣感覺再升起。從半年前少昂的洞房花燭夜開始,這樣的感覺就盤旋不去,雖沒有佔據他所有的生活,但偶爾像針一樣地戳進他的胸口,讓他拒絕再深思。
一深思,只怕很多事情他會懊惱後悔,然後再也無法回頭。思及此,他立刻斂神,往好地方想去。也許這半年沒有捎信,是因為她有了身孕,與顏起恩共有的親密下的產物──
「哎啊,小心,善璽,你想到什麼了啊?氣得都快把扇柄給折了──」
蘇善璽回神,心一凜,說道:
「我沒在想什麼不,我是在想,少昂若真是有了身孕……」唇間竟有幾分苦澀,他強壓下來,笑道:「我可要怪她不捎信來知會我一聲了。」
蘇元醒看著他的神色,喃喃道:「有點言不由衷呢──好吧,我過幾天再跟上去吧,見了少昂,可要表達我的想念之意啊。還有,大哥,少昂都嫁了,你扮了十來年的大好人也可以停止了吧?我已經受不了看著同樣一張臉,卻天天正經八百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