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他取出錦囊,打開一瞧,內心驚喜交迸。
他與雪生真能在十六年後重逢嗎?
剎那之間,他彷彿又活了過來,他決定相信錦囊所言!
時光似手中沙,轉眼一晃,十六年已經過去。
黑閻傲不再是當年初出江湖的少年,沉凝流轉在他眉宇之間,野氣的俊顏雖改變不多,但深鐫在眸底的卻是無以名之的滄桑。
每一個等待重逢的日子,對他都是煎熬!
再往前不遠就是楊柳村,他真能如願以償,見到朝思暮想的妻子嗎?
太陽就要下山了。循著江邊望去,有一道金光自太陽落處直射到自己跟前,波光映著殘陽處,他瞧見一道細瘦的身影……
慢慢地,他悄悄來到她身後,綠眸直凝在雲發間的雪白頸子。
是她!這身影,他怎麼也忘不了,
像是感覺到他的灼灼目光,她忽而回頭,對上了他的臉……
夕陽在他身後,令暗綠的瞳眸益發深邃。
「你……你不要過來!」她倏地起身,有一絲驚惶。
「你不認得我了嗎?雪生?」綠眸燃起無數的渴切,她一如他初見時的清美動人,激動的心久久無法平復,一如從前!
少女滿臉驚懼,退了一步。「你……你是什麼人?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他眉間鎖著沉鬱,他確信她不記得他!
據說投胎轉世為人,皆要忘卻前生之事。他該怎麼辦?
下一瞬她頭也不回,轉身便跑!
綠眸凝望著她離去的方向,直到她消失了蹤影。「咱們還會再見的!」俊顏勾起一抹愁悵的笑。
天色在這時完全暗了下來。
*** *** ***
遠遠的,他便瞧見在井邊汲水的白色身影。
「姑娘,可否討點水喝?」
雪生驀地回頭,對上一張野氣的俊顏—是他!昨天見過的陌生人。
在看清了他的綠眸之後,她面露驚懼。他是人是妖?怎地生了一對綠眸?
她的恐懼是那麼的明顯,黑閻傲的心痛苦地扭曲了下。「這是你昨天留在江邊的衣衫。」他放下木桶。
胡雪生瞧了木桶一眼,卻不敢走向他。
「如果我要害你,不必等到今日。」他淡淡地表示,心痛沒有消失。
她清秀的容顏沒有改變,只是眸底多了一份恐懼;但他不怪她,凡人莫不視他如妖,因此這十六年來,他避開眾人,獨自在華山之巔與山嶽為伴、與鳥獸為友,一日復一日,只為再見到她!
胡雪生瞧著他,雖然害怕,卻見他滿眼溫柔之色,絲毫不似吃人的精怪。
也許……他真無惡意。
輕輕地,她拿起木勺,由木桶裡舀起一瓢水遞向他。「這是你要的水,喝完了就請你快點走吧!」若被後娘瞧見她與陌生人攀談,回家後一定少不了一頓打罵。
黑閻傲伸手接過木勺。「謝謝你,雪生。」暗綠的眼眸帶著獨有的感情。
「你……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她驚疑不定,想起他昨天也這麼喊她。
「我聽過別人這麼喊你。」他舉起木勺,一飲而盡,心中掠過微微的痛。
他如何告訴她,在她的前一世,她是他的結髮妻?
原來如此!胡雪生這才釋懷。
喝完水後,他開口:「這桶衣服很重,不如我幫你提回家去,畢竟受人點滴,該當報以湧泉。」他勾起一抹笑,不羈的俊顏透著豪邁之意。
雪生聞言,急急回絕:「不,不必了,我自己提就成了,你還是快走吧!」她不安地環視著週遭。
「你很怕我,是嗎?」他不動聲色,銳利的耳知道這附近別無他人,因此他並不急著離去。
胡雪生怔了怔,她是怕他的,不是嗎.瞧著他妖異的眼,她莫名地慌了心。
見她悄然無語,他徐徐地道:「無論如何,我只要你記住,我永遠不會傷害你,知道嗎?」他忽地伸手輕輕撥了下她額角的秀髮,一如從前般寵溺。
胡雪生心頭微震,直覺地退開。
綠眸閃過一絲失望,不過他並沒有再碰觸她。
「我……我要走了。」她提起裝衣服的木桶,急急地離開。
望著她離去的身影,黑閻傲震驚地發現一項殘忍的事實—她,竟是跛的!
雖然不仔細瞧是很容易忽略,但他的心卻像被重物狠狠地撞了一下。
為什麼?為什麼老天要她如此?難道是因為她前生造孽,所以今世必須承受這苦楚?
為了他,她毅然捨卻元丹救他一命,難道這仍不足以證明她有了悔悟,有了向善之心?天!他寧願受苦的人是他!
胡雪生回到家後,仍不住地向外張望,生怕他一路尾隨而來。
「你這死丫頭,去提個水提這麼久,是不是不想燒飯了?」一道尖銳的苛刻斥責自她身後傳來。
胡雪生立即回頭。「不是的……我……我到江邊去了一趟,拿回昨兒個忘了帶回的衣服。」怕又挨一頓打,她只得扯謊。
「哼!衣服呢?」姚氏冷聲問。
「在這裡。」她指著地上的木桶。
姚氏瞥了一眼。「水呢?」
「我……我……忘了去提。」
姚氏想也不想,舉手就給她一個耳刮子。
「死丫頭,你是存心想氣死我,是不是?」姚氏順手拿起掃把往她身上打。
胡雪生一聲不吭,任竹掃把無情地落在她身上。
她五歲喪母,爹娶了後娘,隔了一年,爹也死了,後娘從此視她如眼中釘,待她苛刻,沒有一天有好臉色。
「我打死你,打死你這掃把精—」姚氏邊打邊罵。
「好了,好了,娘,再打下去也沒有水的,是不是?叫她再去提不就成了,何必氣壞自己呢?」說話的是姚氏帶來的拖油瓶,也就是胡雪生的繼兄,比她大了五歲。
姚氏見兒子求情,這才丟下掃把,惡聲惡氣開口:「還柞著作啥?不快去提水!」
胡雪生未發一語地奔出大門。她一路奔至井邊,心仍是酸的。
她從不嫌自己家裡窮,也不覺自己命苦,只希望有人好好疼惜她,但這無疑是一種奢望,後娘始終百般折磨她。悄悄地,她流下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