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烈在馬欄前停下,敏捷地翻身下馬,將馬鞭丟向小廝,一刻也未曾慢下,筆直地 走近華珍。
「如今我總算明白什麼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們分開已有三個月之久。
華珍一怔,隨即回道:「在不深切瞭解漢語真意的時候,不要斷章取義!」他所說 的話,必須在有極深切的情意下才能有深刻的體會,不是一句可以朗朗上口的輕浮之語 。
元烈低頭凝睇著她,不由得再一次脫口道:「那麼,我說我很掛記你。」
一旁的如玉聽了都不禁動容,不知公主有什麼感受?
如玉忍不住瞄了瞄公主,卻見她一言不發、神情淡漠。
「你還是少費心吧!我相信再過不久,我就要回京了。」華珍淡淡地開口。
「你真的這麼想?」元烈並不動怒,神情莫測高深。
「不只是想,這是事實。」語畢,華珍轉身就走,不再理睬他。
事實上,他熾烈的眸光每每令她心慌難安,忍不住想離他愈遠愈好。
也許,她是害怕,怕這個強橫恣肆的西域男人。
望著夕陽下遠去的纖影,元烈唇畔緩緩勾起了笑,一種屬於志在必得的笑。三天之 後,出乎意料地,圖倫回到了烏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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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靡再一次召見華珍。
當華珍未到王帳前時,乍見許多熟悉的大紅木箱;入帳之後,更是擺滿了一地的絲 綢羅緞。
惠靡示意華珍上前,並囑咐圖倫代他譯言。
「公主,王上命微臣對公主發佈中原來的詔書。」
聞言,華珍心頭喜不自勝。莫非這些是皇上為了撤婚而特別對烏孫國的賞賜?
「華珍公主接旨。」隨行而來的中原使節開口。
「吾皇萬歲萬萬歲!」華珍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烏孫王惠靡上書,欲華珍公主改嫁於長孫元烈。寡人幾 經思量,為求百姓福祉,且與烏孫共滅胡,特命公主從其國俗。欽此,謝恩。」
華珍霎時如遭雷擊。
她萬萬沒有想到,皇上竟要她逆倫改嫁元烈!
「公主還不快接旨謝恩!」特使加重語氣,一雙銳利的眼直盯在華珍臉上,彷彿在 暗示她若不從旨,遠在京城的親人恐將遭禍。
華珍冰雪聰明,怎會不明瞭其中的厲害關係。皇上的一句話,可以要多少人生、多 少人死。
她絕望地謝了恩,接了詔書。看來,今生今世,她再難回故鄉了。
她臉上表情急遽的轉變沒逃過元烈的眼。他始終不能明白,當初她為何願嫁一個年 屆七旬的老者,如今卻百般不願改嫁他這個身份同樣尊貴的年輕男子?
特使在此時走近了華珍,由袖中抽出另一封信函。「公主,這是江凌王要微臣交予 公主的家書。」
華珍伸出微顫的雙手,接過這一封得之不易的家書,珍重地將它放在懷裡。
惠靡在圖倫耳畔又囑咐了幾句。
「王上要微臣向公主轉達,婚禮將在三天之後舉行。」圖倫開口道。
華珍無言,既無歡欣之意,亦無違背之意,只是沉默地接受一切。退出營帳之後, 元烈自華珍身後追上她。
「告訴我,我什麼地方比不上王上?」他拉住她的手。
華珍微擰起眉,奮力抽回手。「你不會懂!」
「我可以試著去瞭解。」他絲毫不放棄。
華珍凝視他好一會兒,終於開口:「在中原,沒有人會嫁給自己丈夫的孫子。」
「你我並沒有真正的骨血關係。」元烈回道。
「即便如此,仍是有違倫常,是失德之舉!」
「難道你情願守著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也不願改嫁予我?」元烈不敢置信地盯住 她。
華珍緩緩的搖頭。「我說過你不會懂的!」她何嘗願意和親,何嘗願意嫁一個垂垂 老者?
他一點都不明白,她心底的絕望是來自於思鄉,永遠不能再返回的家園啊!
「告訴我,你想要什麼?」他輕輕地問。
華珍的心忽然痛了起來。
「我要的,沒有人能給。」漆黑的瞳泛起了水光。
「你不說,又怎麼能知道?」
華珍迎著他熠熠碧眸,唇畔泛開一抹哀戚的淺笑。「我想回中原,永永遠遠地離開 此地,你能做到嗎?」輕軟的嗓音裡夾雜著濃濃的愁悒。
元烈沒有回答,一雙熾烈的綠眸緊緊地盯住她哀戚的眼。
放她走,他辦不到!
華珍心底幽幽長歎,偕同如玉離去。
她的心境,他如何能懂?三天晃眼即過,元烈與華珍舉行了一場盛大的婚宴。
除了華珍之外,似乎每一個人都顯得十分高興。
「我有榮幸請你喝杯酒嗎?我的新娘子。」元烈將酒杯遞至她面前。
他有過不少女人,但讓他興起成婚之念的卻只有這個中原來的女子。
華珍沉默的接過酒杯,仰首一飲而盡。
「咳……咳……」烈酒如一團火在她喉間燒灼。
「你喝得太急了!」元烈盯住她,眸底掠過一抹憐惜。
在他眼底,她彷彿一隻易碎的琉璃,需要人細心呵護。
「再給我一杯!」華珍開口。
「不,我不希望我的新娘子酒醉。」熠熠的綠眸裡寫滿了對她的慾望。
華珍無言,避開了他熾烈的注視。
元烈始終以獨佔的眼神瞧著她,一刻未曾稍離。
宴後,華珍依照習俗,在屬於妃子的營帳裡等待丈夫。
當她全身赤裸地躺在毛氈下時,心底的慌亂無法言喻。
此時,帳簾被揭了開,元烈緩緩走入帳中。
記得第一次入此帳,她還是別人的妻子;如今,她只屬於他,一輩子屬於他。
元烈走近床氈,低頭注視著妻子。昏黃的燭光映著她一貫矜淡的臉,彷彿籠罩著光 華;一頭披散在枕邊的青絲,更顯得她膚光勝雪、撩人遐思。元烈不禁屏住氣息。
「你的美,令日月星辰失色。」他粗嗄地說道,綠眸裡燃著連他自己也不能理解的 豐沛情焰。
對女人,他從未有過這樣又慕又憐的強烈情愫。
這是他第二次對她說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