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死妳!」帶頭孩子又拿起一塊石頭。
「不要打了!」劉宛柔忍無可忍地大叫一聲,抬起了頭。
所有孩子在瞬間停止了動作,恐懼地看著她亮黃色的眼珠在月光下閃閃發亮。
「鬼的孩子--」
一塊拳頭大的石子倏地擊上她的頭顱。
劉宛柔眼前一黑,整個人癱軟在地上。
「她……死了……」
孩子們嚇傻了,面面相覷地哭喊出聲,全都嚇得往後退了好幾步。
「是你打死的。」幾根手指指向那名帶頭孩子。
「你們也有打啊!是你們打死的!」帶頭孩子不服氣地大聲說道。
「是你叫我們打的……」
帶頭孩子看了一眼那倒在樹下的屍體萬一鬼孩子真的變成了鬼,一定會把他連人帶骨吃掉的!
他害怕地直發抖,第一個轉身逃跑。
孩子們見狀,也尖叫著隨之一哄而散。
林間恢復一貫的靜謐,只有夜風吹過樹林發出呼呼的風嘯聲。
「痛……好痛……」
劉宛柔緩緩地睜開眼,呼吸粗粗淺淺地抽搐著。
現在她知道為什麼郭嬤嬤總不讓她們出門了--外頭的人好凶、好可怕啊……
她不是鬼的孩子啊!
雖然她也喜歡黑眼珠,可是村裡很多孩子都與她有著同樣的淺色眼珠啊。
劉宛柔昏沉沉地忖道,手指頭蠕動了下。
她喜歡郭嬤嬤的黑眼珠,可她不喜歡義父的眼睛,像蛇一樣看不到白眼球,笑起來也不像在笑。
不過她現在知道義父是好的,因為義父不會像那群孩子一樣打她。
那群孩子會找其它人來打她嗎?
劉宛柔驚恐地雙眼大睜,雙手抓著樹幹,幾番吃力地抓扯,指尖全磨出了血絲,她才有力氣站起身。
搖搖晃晃地站在陰沉沉的樹影間,她的淚水奪眶而出。
月光已被烏雲盡數遮蔽,林子內的東南西北看起來全是一個模樣。她想不起來自己是從哪個地方進來的,而她又該如何回家?
劉宛柔拖著血傷遍遍的身子,茫然地前進。
突出的枝啞刺勾著她已然襤褸的衣衫,地上的泥濘阻礙著她受了傷而行動不便的雙腳,夜裡的水霧之氣凍得她單薄的身子開始抖顫……
要在天亮前回去,否則她一定會被怪物吃掉的。劉宛柔打了個寒顫,卻再施不出更多的力氣往前。
前方有座洞穴!
髒兮兮的小臉揚出一線希望--她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
手腳並用地爬上洞穴,突如其來的陰影讓她看不見任何東西。
可她不怕黑,太陽比較可怕。
她坐在洞穴口,喘了一口氣。
「走開!」
劉宛柔還來不及回頭,整個身子就被狠狠往外推了一下。
她勉強抓住石壁,好不容易才沒讓自己跌了出去,只是手掌又被刮出了幾道血痕,痛得她又是一陣抽氣……
「滾開!不然,我一腳把妳踹出去。」
歐陽無忌才看清小女孩的臉面,就被她臉上、身上的傷口給嚇了一大跳。
「快滾開!」他可不要他的洞穴裡死個人。
「這裡……又不是你的……」沒剩多少力氣說話的劉宛柔,也只能回這麼一句。
「我說是就是!」歐陽無忌兇惡地瞪著她。
劉宛柔猛眨著眼,才適應了洞內的光線,旋即又被一道撲鼻而來的臭味熏得猛咳出聲。
她摀住口鼻,開始嘗到嘴裡的血腥味。
「你好臭!」她悶著聲說道。
「臭丫頭,妳死了以後會比我臭上十倍!」歐陽無忌原就瘦削的臉孔,氣得一陣扭曲。「快滾啦。」
他可不想惹麻煩。
上回救了個落水的小姑娘,她家人一見到他的乞丐樣,反倒認為他是為了小女孩手上的鐲子而推她下水,亂棍毒打他一頓。
真冤枉哪,那鐲子可是小姑娘自己拿給他的!
「我……沒有力氣滾了……」劉宛柔躺到地上,胸口微弱地起伏著。「大哥哥……死了以後可以見到我爹娘嗎?」
「我怎麼知道?!我又沒死過!」
歐陽無忌瞪著她,說話聲量卻小了些。原來她也沒有爹娘啊……
「我要爹娘、我要郭嬤嬤……」她開始細細碎碎地哭著。
「吵死了!妳以為爹娘是要有就有的啊?」
從他有記憶開始,他就跟著老祖父四處行乞。老祖父說那一年湖北大旱,死屍處處。他是老祖父在一處大戶人家門日撿到的,那段日子人人都自顧不暇,又哪有心去照顧一個沒血緣的嬰兒。
老祖父的兒孫全死於熱病,所以便把他帶在身邊,多少教些醫術本事,還讓他跟了他的姓,也為他取了個名字叫無忌,希望他事事無忌諱、平安長大。
只是,老祖父也沒陪他多久。十歲那年,他又是孤零零一人。
歐陽無忌深吸了日氣,把胸口的那股鬱悶之氣給狠狠吐出來。
「妳別給我裝死!」
他用腳踢踹了她幾下,她卻仍然一動不動地躺在原地。
歐陽無忌罵了幾聲,拿出打火石燃起一根尾指般瘦小的蠟燭,湊近她的臉。
她呻吟了一聲,睜開眼睛。
歐陽無忌身子一震,沒料到會迎上一雙和燭光同樣黃澄的眼珠子。
「我不是鬼的孩子……」她比他更害怕地縮向壁邊。
「老子當然知道妳不是鬼的孩子,老子可不是被人唬大的!老子還看過紅眼珠、綠眼珠的蠻夷鬼,難道會怕妳這麼一個小娃娃不成!」為了替自己壯膽,他聲鳴如雷地說道。
「大哥哥……你真好,不像他們……拿石頭打我……」劉宛柔握住他的手,覺得有一股暖意從他的掌中流人自己的身體。
「妳身上的傷是他們拿石頭打出來的?」
同病相憐的感覺再度湧上、心頭,他不但沒推開她凍得像鬼的小手,反而盤腿在她身邊坐下。
「他們說我是鬼,可我不是啊……」
「妳住哪裡?」她會不會也是個乞兒?
他十四歲了,有本事帶個小跟班了。如果她求他的話,他可以考慮讓她跟他作伴。畢竟一個人,挺……沒意思的。
「我住在村子裡,趁郭嬤嬤洗衣服時溜出來玩,沒想到跑得太遠……」她喃喃低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