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無忌屏住氣息,看著范青青眼裡閃過一道青光。
天啊。
隨著范青青的每一次吐納,劉宛柔的臉色就隨之變化。
范青青的唇色蒼白一分,劉宛柔的臉龐就添一分人氣;范青青的喘息聲愈沉重,劉宛柔胸口的呼吸起伏就更加明顯。
歐陽無忌不明白范青青用了什麼異能,可他知道她們兩人體內的氣在交換。范姑娘臉色慘白得驚人,身子甚至開始顫巍巍地搖晃著,而他的柔兒--
嘴邊吐出了一聲呻吟。
歐陽無忌手掐住幾沿,木幾受不住重力,開始龜裂變形。
啪地一聲,木幾邊緣整個被捏碎。
幾乎在同時,范青青整個人向後一倒。
歐陽無忌霍然跳起,飛步往榻邊而去。
他快手扶住正往後跌落的范青青,目光卻定定地停在劉宛柔臉上--
柔兒的睫毛輕動了下!
「讓開。」魏無儀推開他的手,搶抱過范青青。
歐陽無忌看了范青青一眼,卻被她毫無生氣的模樣所驚。
「范姑娘……」他脫口喚道。
「她如果有事,你們兩個就等著陪葬!」魏無儀冷冷丟下話,頭也不回地離開。
歐陽無忌沒聽見他說了什麼,因為劉宛柔的模樣讓他無暇分心。
他坐在榻邊,伸出的手懸在空中,好一會兒後才有勇氣輕輕觸上她的胸口。
怦……怦怦……怦怦怦……
她的心跳有力地拍擊著他的掌心。
他看見自己的手不爭氣地顫抖著,而他不敢置信地再把耳朵貼上她的胸口。
怦……怦怦……怦怦怦……
她的心跳真的在他耳邊迴響著。
「柔兒。」
他抬頭啞聲喚她,而她則輕蹙了下眉頭。
歐陽無忌心頭一揪,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阻止自己狂吼出聲。
柔兒聽見了!
她昏迷了半年多來,第一次對他的呼喚有響應。
歐陽無忌驀地雙膝落地,對著門口叩拜而下。
第一次,他想感謝上天。
這一次,他真的握住幸福了嗎?!
歐陽無忌起身,大掌包覆住她已有溫度的小手,他癡癡地凝望著她,嘴角不由自主地彎抿而笑。
一個時辰過了、兩個時辰過了,朝陽透過窗欞而人,映得一室金黃。可他所期盼的那對澄亮水眸,卻始終沒有睜開。
萬一,她不醒來呢?
他歷經風霜的臉龐閃過驚慌,疲憊的眼始終不敢闔上。
也許是疲累太久了,也許是看著她的臉,看得他眼倦了,朦朧間,他跌入夢中夢裡的柔兒跑著、笑著、跳著,她像兒時一樣喚他無忌大哥……
「無……無忌大哥……」
歐陽無忌驚跳而起,瞪著眼前的她。
「無……無忌大哥……」比呼吸還微弱的聲音,出自一張乾澀脫皮的唇。
他說不出話,只能拚命掐住自己的手臂。
很好,會痛。
「無……無……無忌……」她乾裂的唇痛苦地摩擦著,瘦到只剩輪廓的容顏,在努力睜開眼睛時顯得猙獰。
「柔兒,我在這裡。」他急忙擁起她靠在自己懷裡。
她喘著氣,雞爪般的手指擱在他胸前。
歐陽無忌端過水,用唇哺餵著她,眼眶不由自主地濕潤了。
如果現在就要哭泣,那將來那麼多幸福的日子,他一個大男人真要以淚洗面嗎?
「慢慢睜開眼,別急。」怕她被光線刺激了眼,他的大掌遮在她眼瞼上方。「我會陪妳的。」
劉宛柔揪著他的手臂,感覺他的呼吸灼熱地吐在她頸邊。頭腦昏沉沉地閃過許多畫面,卻沒有一幕看得清楚。
「我……睜不開……」全身發酸發僵,她想動,卻動不了。
「睜不開就別睜。」
將她摟得更緊,他不敢再要求更多。
「可我想看你……」她痛苦地仰起臉龐,雙手摸索著。
「大哥老了。」歐陽無忌憐愛地看著她乾癟的面容,握住她的手掌,讓她撫著自己早被折磨成滄桑的臉孔。
「你在笑?」她摸到他揚起的唇角,而後撫上他頰邊的濕潤。「還是在哭?」
「又哭又笑。」他輕喃著,低下額與她輕觸。
她的眼在此時睜開,直勾勾地望人他眼裡。
「無……忌大哥……」她不適地眨著眼。
「柔兒……」
見她「看」著自己,歐陽無忌的情緒全然崩潰,什麼男兒有淚不輕彈,全成了屁話一堆。
也許流淚的原因不只是因為她,或者是為了他這輩子曾經擁有與失去的一切……只是淚水一旦失控了,他便哭到無法自抑,哭到幾度低嚎地握緊拳頭。
她就活生生地在他面前,會說話、會回望著他!
這樣的真實,真實到讓他不敢置信。他伸出大掌蓋住自己的口鼻,卻掩不住那從指間滲入、滑下頸間的淚水。
「無忌大哥……」
乾澀的眼被他勾出霧氣,那琥珀金眸竟又是水汪汪了。
劉宛柔試了幾回,才有法子摟住他的頸子,吮乾她能吻去的淚水--他的淚水刺痛了她乾裂的唇,而他的模樣揪痛她的心啊。
「無忌大哥……我們不是死了嗎……」她問。
「上天憐憫我們,沒讓我們死成。」他含淚笑著。
「那……這裡是……哪裡……」她看著這間陌生的屋子,許久不曾說話的喉嚨像有把火在燒著。
「這裡是我們的家。」他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吻。
劉宛柔皺眉看著他手中那只顏色灰褐的肢體,她動了動手指,那青白的指竟也晃動了下。她怔愣了會兒,才愕然發現那只恐怖的鳥爪是她的手!
她瞪著自己的手,隨即害怕地別過眼,緊偎到他懷裡。
「我……為什麼……發生了什麼事?」她把手縮到衣袖裡,不敢再看。
「妳昏迷了半年多。」
劉宛柔猛然打了個冷顫。好可怕,一百多個日子怎麼可能在她毫不知情的狀況下飛逝無蹤?
他就是用這般心疼的雙眸看了她半年嗎?
心口驀地揪成一團,痛到她連四肢都在發顫。
「我怕……」她說。
「沒什麼好怕了,最糟糕的已經過去了。大哥會慢慢告訴妳一切,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