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不願意去發現……還是,真的沒發現?」
放下軟布,玄親王試彈了幾個音,雖然不是什麼曲目,但婉柔清悅的琴音隨意交彈在一起,仍舊令人耳目一新。
「你這話問得很耐人尋味。」
「我只是提醒你別玩得太入迷,小心賠了夫人又折兵。」
「玉靈?」西凰覺得好笑。「她和一般女孩子沒兩樣。在宋府調查時,我幾度懷疑是否鏢局的人弄錯了,菩薩立像也許不在宋府,行竊者另有其人。」
「放著犯人不查,問題當然會出在他人身上。」
言下之意,鏢局沒錯,錯的人是他。
「我相信她。」
「我看你是愛上她了。」
玄親王一句清冽的話,驀地奪去西凰自若的神色,他霎時間啞口無言。
玄親王隨著琴弦轉移眸光,眼神比平常冷漠,依稀有著一些教人忽視不了的嚴肅。
他道:「西凰,你太不夠朋友了,我對你推心置腹,你卻對我虛與委蛇。表面上接受我托付的事情;背地裡卻忙著向玉靈格格大獻慇勤,你將我對你的信任置於何地?」
突如其來的嚴厲指控,壓得西凰無從反駁,愣在那裡任他罵。
「當我示意你應該調查玉靈格格時,你告訴我「你相信她」,那麼你就是不相信我嘍?」玄親王的眸光幽黯嚴苛。「朋友做到這樣的地步,絕了。我必須說,我看錯了你,西凰。」
「這是兩碼子事,你何必混為一談?」
「重色輕友是兩碼子事嗎?」
「拖延你所交付的事情,我承認是我錯,我鄭重向你道歉,但請你別遷怒玉靈!」
玄親王先是苦笑,然後搖頭。「換言之,你還是信她。我倒要問問你,你信她什麼?信她的氣定神閒,信她的端莊沉靜,還是信她與周豹之間的衝突單純?」
西凰狐疑地問:「你知道周豹?」
玄親王狡黠地說:「京城之中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嗎?」
他的回答只讓西凰更加衝擊。
玄親王瞄了他一眼,逕自冷沈地道:「周豹以經營畫坊為業,如果我告訴你玉靈的雙環雕花玉鐲,便是從畫坊偷來,你信不信?」
「不信!」西凰毫不猶豫地回答。玉靈曾經澄清過玉鐲子從何而來,普普通通的金錢交易,又怎麼會與「偷」扯上關係?
「可惜我必須告訴你這就是事實。當初她為了得到這副玉鐲子,曾經喬裝成賭客,蟄伏在畫坊長達半個月之久,半個月後東西一到手,她立刻翻臉不認人,仗著自己有些工夫,不惜與所有阻擾她的人正面衝突,甚至打斷周豹一條腿。」
「你所說的與我所知道的,完全不同。」西凰試著冷靜應道,但內心卻宛如遭人當頭棒喝。他深知「畫坊」的底細,並不如字面上的美,乃是暗藏春色及賭風的複雜之地。
玄親王察覺到他心中的掙扎,突然拋開咄咄逼人的氣勢,軟化地說:「也罷,沒憑沒據,我說得再多,聽進耳裡都像是詆毀,周豹就住在朝陽門東邊的長花巷,你自己去問清楚。」
西凰是吃軟不吃硬的人,要他信,索性以退為進。
果然,西凰心頭一震,眉心緊緊鎖住。「你……以為我不會嗎?」
他屏住氣息,萬般糾結的吐出幾個字,但他的臉色卻慘綠無比。
玉靈的解釋與玄親王此時的說詞,紛擾地縈繞在他腦海裡,玄親王所說若是句句屬實,那麼玉靈就欺騙了他!
她會嗎?她有什麼秘密不能誠實以對嗎?
玄親王好心地提醒道:「西凰,奉勸你清醒一點,找回金鑲玉珠菩薩立像,然後離開她。旁觀者清,她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女人,小心她接受你同樣是另有所圖。」
「另有所圖?」
「誰能保證不是呢?」
「不可能……」
儘管他說得再多,西凰仍然無法接受強攫他心田的那抹倩影,會是由這些殘酷的謊言堆砌而成的。
「給我一點時間,我必須把整件事情弄清楚。」
「貝勒爺──」襲簡親王府家的僕人猛地衝進來。「出事了,王府的傳家寶失竊了!」
西凰倏然站起,「月仙」在腦中一閃而過。
「快回去吧,貝勒爺,王府現在已經亂成一團。」
西凰臉色變了,冷凜嚴酷的面孔清楚寫著事態嚴重。
連玄親王都來不及辭行,他立即打道回府;僕人微微向玄親王鞠躬致意,也匆匆忙忙跟著主子離去。
玄親王看都沒看他們一眼,注意力持續停留在他的琴上,低喃道:「這不就應驗了我的話嗎?西凰。」
「貝勒爺!」
「貝勒爺!」
襲簡親王府的僕人丫鬟老遠就看見主子行色匆匆地走來,紛紛向他行禮問候。西凰趕著回院落,無暇理會他們,一逕地加快腳步。
「是怎麼一回事?」
他驀地推開書房大門,裡頭早已聚集一大群人。
一名小侍站出來說:「一個時辰前,小的提了桶水準備清掃屋裡,不料一進門就看見櫃子的門大開,裡頭的東西早被翻得體無完膚。」
西凰聞言,即刻走到收藏物品的櫃子前,櫃子的小門此刻虛掩著。
他一打開,滿目瘡痍的景象登時殘酷地映入眼簾──
一部宋代雕版印刷製成的文獻被推得到處散落,其中一部分的紙張甚至被扯毀丟棄,十來幅山水字畫被倒下來的書籍壓爛了;經年收藏的心血毀於一旦。至於「月仙」,已然不翼而飛。
老福晉痛心地道:「他們一通知我,我便立刻趕來了。清查之後發現除了「月仙」失竊,一些頗具價值的古器,也一併遺失。」
「西凰,你都不知道我們有多著急!」
「是啊,畢竟丟的不是一般的金銀珠寶,而是對咱們襲簡親王府意義非凡的「月仙」。」
「都傳了六、七代了,不能丟啊!」
「就是、就是!我早說要造個秘室了,你們就是不採納我的意思,現在出事了吧!」
府裡一些姑叔長輩七嘴八舌地嚷嚷著,整屋子全是他們吵嚷不休的聲音,屋頂都快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