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這半個月來,她卯足全力纏他,拐騙利誘能用的方法都用上了,雖然效果不彰,可是她過得很快樂。尤其看他氣得不得了,一方面恨不能把她綁在椅子上定住,一方面卻又細心安排她的生活起居,吩咐大嬸為她縫製衣物鞋襪、吩咐大嬸為她買棉被枕頭,所有的細節都為她打理著。
他擺出的姿態的確不當她是一回事,但在那不可一世面具的背後,溫柔、關心、體諒、真情、陪伴,所有誠摯的關懷,她都看得一清二楚,點點滴滴印在心頭。
她為他而瘋狂,從他將大掌覆在她額上的那一刻,他,便鎖住了她的視線,她的眼睛完全看不見其他人!
突然,一陣欲嘔的感覺衝上喉頭,阻斷了她的思緒,她趕緊用手摀住嘴。
趙恭介因雙雙的表白赫然瞠大了眼,頓了一下,不確定地緩緩回頭,卻只見人兒此時不再散發出呢噥語調的醉人魅力,反而鐵青著一張臉,鼓脹起兩個腮幫子,用力摀住嘴巴。
「雙雙?」
「難怪我覺得心中『七上八下』!原來我快吐了!」她的眼球暴出血絲。
「你等我一下,我馬上放你───」
「嘔!」
「下來……」趙恭介涼了一半,被吐了一身。
第四章
西村.農莊
「老伴,天黑了,進來吃飯了。」
「聽見了,你跟小蘿蔔頭們先吃吧!」曬穀場上,一位老翁朝自己的妻子揮揮手,要她回屋裡。「我在這裡乘乘涼,喝喝小酒,等會再進去。」
「你真是壞習慣!」老婆婆插腰叨念起來。「身體已經那麼差了,還老愛喝酒,喝酒傷身哪,你一病倒,咱們一家大小可怎麼辦?」
老翁好脾氣地笑應著。「你總是愛教訓人,小心哪天我也受不了,背著你娶個小老婆進門討好我。」
「你敢,我就打斷你的狗腿!」
「行啦!行啦!你別嘮叨了,讓我耳根子清靜清靜。」他不慍不火地止住她的話,接著拿起擺在地上的酒瓶,一口一口品嚐起美酒。
難得這酒比市價便宜一半銀兩,喝起來卻夠濃夠烈,不錯,不錯!明天再去多買幾瓶回來囤積,想喝的時候就有得喝。
「真是的,關心他竟說我嘮叨,臭老頭!」老婆婆抱怨著,轉身過去,對著乖巧圍在桌邊等飯吃的孩子們叫道:「你們先吃吧!公公光喝酒就飽了!」
老翁搖搖頭,再灌進一口酒,靠著簷下的木柱欣賞起今晚的月色。
突然間,腦門一股猛烈的捆緊力道,胸腔發出劇烈的抽搐,整個人頓時陷入缺乏空氣的險境中。
救命……沒辦法呼吸了!
乾涸的急喘,變成斷斷續續的嗚咽聲,砰的一聲,他整個人從木柱上摔倒在地,十指在黑夜中亂抓,卻攀不到任何東西。
快!快來!誰來救我?!
四周寂靜無聲,只有身旁那瓶廉價的酒陪伴他。
★ ★ ★
返家後第二天,雙雙就病倒了。一場來勢洶洶的風寒令她高燒不退。
趙恭介差走照顧了她一天的賈弟後,便坐在床邊的圓凳上靜靜看著她。
他一言不發,只是透過燃燒的燭火,看著她沉睡的臉,當他回過神時,才發覺自己不知看了她多久。
她真的很美。擁有一張晶亮清澈的臉孔,一副笑若銀鈴的嗓子,渾身散發而出的光彩,就宛如朝陽一樣耀眼。
他不經意抬起的手,在空中靜止了片刻,才輕輕地以手扒梳她披散枕邊的長髮,動作輕巧地在她耳後梳成一順束。
「如果你不是說傾慕我後就一古腦地黏上來,甩都甩不掉,而是唯唯諾諾表現女人陰柔的美,被你撩撥起的無限煩惱,大概就不會如此矛盾又沉重。」
收回修長的手指,支在唇邊,他若有所思地說:「我是喜歡小家碧玉型的姑娘。你可愛歸可愛,但卻令人害怕,很像一隻飢腸轆轆、久不近肉食的餓虎……」他露出陰霾退縮的神色。
「哈哈!趙師父,原來你在這裡呀,害我屋內屋外找遍了,就是不見你的人影!」豪邁的嗓門拉開,一個人影走進房間。
「觀迎,知州大人,駕臨寒舍,不知有何貴幹?」趙恭介認出是賈虎,起身恭謹迎接,不過眉宇之間的氣質,使他看起來嚴肅而不友善。
「無事不登三寶殿,就是有事,所以立刻趕來。」縱然鼻樑上的瘀青還隱隱作痛,賈虎仍朝他爽朗一笑,故作輕鬆地說。
「既然有事,就請到外廳奉茶,這裡是私人地方,不便接待。」
「不都一樣嘛!憑咱們倆的交情,分什麼私人不私人的,你的家就是我的家,你的房間就是我的房間,你的病人就是我的病人……喲,這不是雙雙姑娘嗎?怎麼一天不見,就病成這樣?真可憐啊!」
他一腳就踢開床邊椅凳,馬上擠到床邊俯身探視,卻被趙恭介搶先一步,迅速一撥,巧妙攏下廉幕。
賈虎登時一愣,繼而斜眼笑道:「趙師父,你這是……」
「她身染風寒,旁人務必保持距離,知州大人有這份心就夠了,我代她謝謝你了。」斜睨著他,趙恭介冷冰冰的道謝。
「哦,原來如此。」賈虎見風轉舵地說道,打破尷尬的局面。「倒是昨晚她回來之後,不知道有沒有向趙師父說些什麼?
「哦?有什麼事是她有必要對我說,卻沒說的嗎?」趙恭介以平常的口吻問,眼神慢慢地搜尋他、端視他。
他的回答令賈虎大吃一驚,心在狂跳。「呃!不,沒事,沒事。」他倏地裝出自在的模樣,繃出虛偽的笑。
在這明州里,任何人見了他這位「大人」都得禮遇三分,偏偏趙恭介從來不吃他這一套。倘若,月雙雙再把他醜態百出的文學修養告訴趙恭介,除了挨棒外,在趙恭介面前,他大概永遠抬不起頭來。
「既然如此,言歸正傳,知州大人究竟為何事而來?」趙恭介注視著他,臉上的表情嚴苛而堅定,沒有給他繼續言之無物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