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虎摸摸鼻子,順從地道:「趙師父博學多聞,應該聽過朝廷對酒品管制,分為官營、民營二種,城市中設酒務,由官方設酒廠造賣,制酒人為『酒匠』,由官方僱用。縣村則允許民間造賣,稱為酒戶,定以歲課。然而近一個月來,明州地方上出現一種逃避歲課的私造假酒,到目前為止已有數人因喝了這種酒而身亡。現在外廳就有一位中毒者。趙師父,如果你動作快點,或許他還有救。」
「這麼重要的事,你現在才說?!」趙恭介忿然揮袖,急著往外走。
「對你來說重要,對我可不。」賈虎嗤之以鼻的嘀咕著,閒閒看著他走出去。考慮片刻,瞇起吊兒郎當的邪氣眼睛,緩緩地動手要去抓廉幕。
廉幕徐徐地揭起,首先瞄到一雙細嫩的柔荑,他依稀記得那柔軟的觸感,摸起來該死的銷魂,廉幕又收了一些,就快看見那張令他魂牽夢繫的小臉蛋。
小美人,他來嘍……
「知州大人,你磨蹭什麼?我在等你呢!」
趙恭介冰冷的聲音,驀地在門外響起,嚇得賈虎心臟頓時漏跳一拍。
「就來了,催魂啊!」
一句詛咒脫口而出,賈虎一把甩回廉幕,憤憤不平地掉頭就走,此刻在他心裡,全是最惡毒、最骯髒的字眼。
急促的腳步聲跨過長廊,趙恭介才走進外廳,便看見放在地上的擔架中躺著一具嘴唇泛紫、臉色透明的軀體。
他俐落地捲起袖子診斷,反覆在那人身上的多處穴道揉按。
脈象如此紊亂,確實是中毒。
「阿輝,賈弟!迅速將病患搬進內屋,安排熱水及針灸。」
「是。」
診治時間長達一個時辰,病患臉色開始變得紅潤,呼吸亦變得平順。
賈虎掃視了那人一眼,好奇地問:「他能活嗎?」
趙恭介抿著嘴沉默了一晌。「酒毒未蔓延全身經脈傷及五臟六腑,今晚高燒之後,逼出汗水,應該沒問題。」
「那他實在福大命大,喝了那麼毒的酒,經過你一番診治便安然無恙,其他的受害者就沒他幸運了。」
「知州大人,你既然曉得有人製造假酒在販售,應該追查得出假酒製造的地方,為何不積極行動,依法逮捕,反而放任他們殘害無知百姓?」
賈虎無奈地咧嘴一笑,那笑容半是詭詐、半是辯解。「趙師父,你這話就說的太傷人了,好歹我是明州的地方官,哪有道理放著自己百姓的福址不管,任由不法者草菅人命。誰說我沒有積極行動?我連他們的大本營都闖過二次,只是每次都無功而返罷了。」事實擺在眼前,不關他的事,該做的他都做了。
趙恭介十分看不慣他那副輕浮不正經的態度,不悅地問:「何以無功而返?他們的大本營又在哪裡?」
「西山山腳下有間新落成的道教建戒寺,外觀肅穆莊嚴,假酒就是由那裡流出,但州府前二次派兵進去搜查,除了一堆道士、信徒外,什麼也沒發現。」
「建戒寺?」
賈虎哼聲一笑,不負責任地說:「趙師父,你除了針藥外,也略懂一些拳腳功夫,不如單槍匹馬替本府跑一趟,再探一次虛實。大家都是為了老百姓好,一起行動也是挺不錯的,不是嗎?」
趙恭介倏地瞇起俊眼。「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那就是要袖手旁觀嘍?」他懶洋洋地反問。「也行,反正我也懶得再去管這檔鳥事。本知州還有事,告辭了,趙師父!」
注視著他的背影,趙恭介下意識繃緊了下巴。
★ ★ ★
次日午夜
一陣疾風,舞起滿地落葉,沙沙作響,凌空捲成螺旋狀。風一消散,葉子落地,靜寂無聲。
趙恭介緩緩由黑處走出,建戒寺的圍牆就在眼前,他舉腳一蹬,飛身上屋。
居高臨下,寺院的前庭盡收眼底。
幾盞燭火隱隱的閃爍,他翻身落地,輕巧沒入草叢後方。
幾名巡邏的寺僧一走過,他拉開架式,作勢要直搗黃龍,忽地一顆綁著繩子的大石子由圍牆上方甩下,就在他跟前敲擊到牆面,他怔然後退隱身。
石子慢慢往上拉,抵住了牆垣,一顆小頭顱緊接著出現在牆的另一面,姿態有些窩囊地攀住繩子爬上牆頂。
「哎呀!好痛!」
趙恭介一個快手,立即將跪在地上跌得狗吃屎的小鬼往後拉,健碩的體格把對方置於胸膛與牆面之間。
「你在這裡幹什麼?」
他根本用不著抹乾淨這張髒兮兮的臉,光憑體型及動作,他已經認出這不知死活的東西來!
「太好了,趙師父,是你!」一見著他,雙雙立刻喜不自勝,眼睛都開心得笑彎了。突然驚覺自己音量太大,她急忙用雙手摀住嘴巴,壓住音量問:「你在這裡幹什麼?」
「那該是我問你的話。」趙恭介冷冷地瞪著她。「你在這裡幹什麼?你不是躺在床上沉睡養病嗎?」
雙雙張望了一下四周,確定他們是安全的,才漾起笑容小聲地說:「我睡了一覺之後,想去謝謝你一路辛苦背我回來,可是才走了一半就看見你離開莆子堂,所以就偷偷跟來了。」就像她跟蹤他去客棧一樣,一切行動的前提就是得在神不知鬼不覺中進行才能成功,否則肯定被他轟回去。「趙師父,你好厲害,原來不只是醫術過人,還懂得功夫,平常怎麼都沒聽你提起過?」
「不關你的事,你現在馬上回去。」
「為什麼?」人都來了。
「危險呀,笨蛋。」
「可是我想幫你。」講就講,幹麼罵人?霎時,打更的梆子響起,數聲清晰的打響聲後,漸漸的又遠去。「子時了,快點!」她拔腿往前就跑。
趙恭介一回神,胸前的人兒一溜煙的就不見,他的脾氣差點控制不住。火冒三丈地翻起袍擺,他迅即追去。
西南院落四處探照的燈光一一來回照射,無數漢子的腳步聲紛沓往來,趙恭介倏地縮回前腳,側身閃入樹幹後。突兀地,小腿碰到一具軟物,他心頭一震,猛地要跳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