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幽幽的歎息來自隱身畫軸中的白楊。
他、他又……聶骉漲紅臉,連忙蹲身撿拾四散的零件。
天!呂若玲哭笑不得,走近他。「我來幫你。」快一個月沒見,他還是老樣子呵。
「不、不用,我自己、來。」結巴更形嚴重。「你、你忙你的。」
呂若玲不理他,堅持陪他蹲在地上撿拾。「你怎麼會在這兒?白楊呢?」
「我、工作,白楊在畫軸裡。」慌慌張張想拿出畫軸,才撿起的螺絲釘又從指縫間滑出去。「啊!」
呂若玲恰好伸手接下,似乎早預科到會有這情況。
「別慌,慢慢來。」這幾乎成了她的口頭禪,每回見到他總要說上幾次。「黎幫你在這兒找了工作,為什麼沒有告訴我?這樣我才知道有什麼地方需要幫忙,也才好照應你。」
原本欣喜的情緒被這番話澆涼。
這是第一次,對於她的關切,聶骉產生一股——梗在胸口的難受感覺。
姑且稱之為憤怒吧,雖然他不知道因何而來。
以往不曾有過。她對他的關心,一直都讓他覺得愉快,但為何現在他會覺得憤怒?而且……不滿!
不滿,是的,這個字眼比憤怒更切合他此刻的感受。
他,在不滿什麼?
瞬霎間,聶骉找不到答案,唯一清楚的是,當他聽見她說「照應」二字時,欣喜的情緒突然急轉直下,教陰鬱取而代之。
「聶?」
「不、不用——」話頭剛起,抱在懷裡的話筒又砰咚掉落地面。
再一次地,她巧手在半空中接住。「別再說謝謝了,我們是明友,互相幫忙是應該的。」
「……還是謝謝……」這聲應答有些無力。
呂若玲末發覺,只顧著幫聶骉收拾殘局。
她是靠跟燕總上床才坐上總經理秘書這個位子,最近也常見地跟燕總出雙入對、形影不離……
前些天聽見的流言在此時湧現,如在耳畔。
「聶?」怎麼突然停了下來?
他不相信若玲是當天那兩名職員所說的那種女人!
那天,是他頭一次對別人的言語感到憤怒,才會偷偷灌病毒到他們兩人的電腦,以示薄懲。
可是——
他有什麼資格替她出氣?他又不是她什麼人,唉……
最有資格站在她身邊保護她的人已經出現,他充其量只是躲在角落裡的配角,什麼也不是……
什麼……也不是……
單戀就是這樣?讓自己卡在不上不下的尷尬間來去,隨著對方的心情忽悲忽喜,沒有一個穩定的基石可踩,只能憑藉對方的回應,浮動在飄忽難定的心緒中兀自苦惱?
最慘的是——對方完全不知情!
「聶?」喚了他半天也沒回應,像靈魂出了竅似的。
最後,呂若玲伸手輕推他一把,才將人從深思的九重天外拉回。
「我自己來。」拒絕接受幫助的話語如此流暢地說出口,連自己都感到驚訝。
以往,就算是出糗闖禍,也會因為得到她額外的注目,在困窘之餘感到沾沾自喜;而今,卻有另一種不同的感覺。
只希望在她面前,聶骉不是那個笨拙的聶骉。
只希望在她面前,聶骉不是需要她照應的人。
打從知道她心裡早有喜歡的對象,而他也親眼見過那人,明白彼此間的差異之後,有種憤怒、有種不滿,梗在心裡難受苦。
起源於——
發現自己只有祝福的份,只能對自己生悶氣。
對手是一個成功的社會人士,而且兩人已經在交往。
如此一來,除了祝福、除了死心,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給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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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
沒料到呂若玲會跟來,聶骉踩下樓梯的腳停住,兩人站在上班時間鮮少人經過的樓梯間對望。
「現在是上班時間,你、你應該有很多事要忙吧。」
「你的樣子不太對勁,你——身體不舒服嗎?」她有些擔心,
「我很好,你也該回去工作了,萬一被上司發現——」
「觀鴻不會刁難我,他對我很好。」呂若玲難得地出現嬌羞的神情。
「你跟他……真的在交往?」還是忍不住想再確認一次。
「那天見面他都說了不是嗎?」她笑,甜滋滋的。「沒有刻意公開,是怕辦公室戀情傳開來不好。你也知道,公司愈大,流言傳得愈快,自從我調到總經理辦公室之後,發生了一些不怎麼讓人愉快的事……」
「那不是真的。」
「連你也聽說了?」呂若玲苦笑。「我是靠自己的能力得到這個職位,也許一開始是幸運,但觀鴻是個公私分明的人,如果沒有足夠的能力,就算我是他的女友,也不可能安然坐在這位子上。但就是有人要往齷齪的地方想,我也無法阻止……」
如果聶骉沒有開口——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句,卻是這陣子以來,她在公司接收到的少許善意之一——她不會像決了堤的水壩,嘩啦啦傾倒收不住的怨懟。
好累……雖然能夠待在欣賞戀慕的男人身邊,也享受來自於他的呵護、寵溺,心裡卻有某處空蕩蕩,虛晃著無以為名的——她說不上來那是什麼,模模糊糊的,始終看不清。
「我知道,你是靠實力,像黎一樣。」
「我跟黎比還差好大一截。」她靠在他肩窩,疲憊地閉上眼。「她對生活自有一套主張。」
「你也有。」
這樣……不會太逾矩吧?聶闇不自在地盯著自己放任她肩背處的手,掌心的熱度灼燒得讓他微顫。
他從來沒有這麼接近過她,感覺像在作夢一樣,另一手差點拿不穩待修的傳真機。
「我本來也以為我有。」但現在她不確定了。「我爸讓我從小學會獨立,凡事自己作主,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樣的人生,也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人。我喜歡他,真的喜歡,所以知道自己被調升為總經理秘書,繼而和他成為男女朋友,我很開心,真的!但是——天,我怎麼跟你說這些?我不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