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開始在想她該斂裙行禮。
「風采迷人。」梅公爵道。
「美若天仙。」桑伯爵以指觸唇。
維奇自背心的口袋掏出鑰匙。「甜心,為這兩位紳士打開神廟的門,那兒的貨是他們的。等到巴家人吃完了早餐,我會送他們安然上船。」
安妮不知該怎麼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手上的鑰匙還留有維奇身上的餘溫。他要她把槍交給這些法國人?她想要將鑰匙朝他臉上砸過去,但在這些舉止高貴的法國人面前,她覺得有必要表現得像個淑女。她迷惑、禮貌地走出了房間,法國人跟隨其後。
外面的車道上排了一整打的車子,法國人對車伕們說話,明顯地馬車是他們的。老天!藏在神廟裡的軍火一定很可觀。
安妮深吸了口氣,將鑰匙插入鎖中,打開厚重的鐵門。「噢!」她發出一聲驚歎,眼前堆滿了珍品。精雕細琢的路易十四傢俱、鍍金的器皿、紅木櫃子、琳琅滿目的藝術品、繪畫、鑲金鏡子,及其他無價的傢俱、精緻的瓷器及銀器。它就像是阿拉丁的寶窟。為什麼可惡的沙維奇要讓她以為神廟裡藏著槍?
她朝公爵斂裙為禮,走回到屋內。感謝天布約翰仍坐鎮廚房。
「那些人是誰?」她追問。「神廟裡那些無價的傢俱是怎麼來的?」
「啊,你真是不知人間疾苦。你不知道法國貴族正像老鼠般被趕進監獄裡嗎?他們是幸運者,其他人就在臥室裡被暴民殺掉了。」他朝餐室點點頭。「昨夜爵爺載那家人過來的。他每個星期都跑三趟,趕著在暴民砸碎、放火燒燬一切前搶救出財寶。」
安妮立刻明白到梅公爵及桑伯爵是稍早由法國被接過來的,現在他們來取回維奇為他們保存的財寶。
「這些日子以來法蘭西是個極不適於居住的地方,暴民在街上遊蕩,尖叫著要求人人平等,但那永遠是不可能的,因為每個人都不是平等的。」他搖搖頭。「我們英國人永遠無法了解法國人。」
維奇高大的身影填滿了門框。「走吧,藍小姐,我們準備要啟航了。」
她的臉紅了。為什麼她總是要把他想成最壞的?她也生氣了,她認為他故意拿她取笑。
「我還沒吃早餐。」她任性地道。
「麥先生的神奇廚藝等著你。」
她感到想吐,但很快地壓抑下去。他確實是拿她取笑,這個邪惡的混帳!
她在回倫敦的短暫旅程中一直避開他。貝先生駕駛「飛龍號」,讓維奇照顧巴家人。
安妮又覺得想吐,她想起比斯卡灣,記起維奇在法國海岸那些秘密的行動。為什麼她從沒想到過他是冒著自己生命的危險在救人呢?
她回到考南街後,蘿絲訓了她一頓。「看來你的思鄉病倒是回復得很快!你為什麼偷偷摸摸地回去伊甸莊?我來告訴你為什麼,安妮,我相信你是迷戀上你的監護人了,幸好沙先生立刻打發你回家。你需要的是一位丈夫,一個意志堅定、而且有強烈道德感的男人,可以好好管束你。我會和沙先生談這件事。」
「外婆,我很抱歉讓你擔憂了。」她歉疚地道,但心裡她想要大叫、大鬧一番。一回到她的房間,她走到洗臉台邊立即大吐特吐。她用手巾抹乾臉,抬頭看見鏡中自己的影像。她會是懷了孩子嗎?
部分的她立刻否認了,但另一部分的她知道那很有可能。蘿絲的話猶在耳際。「你需要的是個丈夫,我會和沙先生談談。」她對著鏡子像反舌鳥般地學話,但鏡裡的女孩並沒有笑,她的表情淒惻,銀色的淚珠流了滿臉。
次日她甚至還未張開眼睛就覺得想吐——因為廚房飄來的培根香味。安妮很清楚懷孕的症狀,每次女性聚在一起時,就只會談論這些。不過一個小時後,她又覺得健康如昔,她只慶幸這種症狀來得快,去得也快。
蘿絲和一位紳士訪客乘馬車去公園,離開前她要安妮承諾星期三晚上去拜訪葛蘭的艾曼莊。葛弗蘭對倫敦合格的單身漢瞭若指掌。
安妮煩躁地在客廳裡踱步,最後她實在受不了,她跑回樓上,拿起自己的日記,但這次她是讀而不是寫。老天!她把她的心事全傾訴在字裡行間了。維奇無疑地已經知道她是不可救藥地愛上他了!多麼羞恥!她將日記摔過房間。
安妮聽到門鈴響時,心中一沉。她不想見任何人。她打算就這麼告訴柏克,但開門進來的不是管家而是維奇。
她心中矛盾不已,一方面想要將他永遠地驅逐離開她的生命,又想要奔進他懷中。但她兩者都沒有做,他的穿著令她大吃一驚。他穿著一件破舊的外套、舊皮靴,沒有刮鬍子,手上還拎著頂舊布帽。
「安妮,我要你和我一起來,穿你哥哥的衣服,不要穿華麗的,只穿舊的騎馬外套就好。」
她想要大笑出聲,他又來了,對她發號施令,並毫不懷疑她會服從他。她搜索他的臉,他的眼神一向能令她對他唯命是從。
她下樓後,他走到她身邊,將她的頭髮綰成髻,塞到布帽中。她屏住氣息,感覺像被灼到一般。
馬車已經等在門外。她坐上車,馬車朝倫敦市區駛去。她沒有開口詢問,知道他一定有他的理由。沙維奇不同於其他人,他一向自訂規則。
馬車在倫敦橋停了下來,他們下車,馬車開走了。他們走過橋到河的對岸,突然間他們已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你會問我小時候住在哪裡,我帶你去看。」他和顏悅色地道。
那些建築物全都破敗不堪,甚至稱不上是屋子,只是一大片骯髒、發臭、過度擁擠的貧民窟。一排排的破屋像爛掉的牙齒,裡面住著穿著破破爛爛的男女及小孩。
水溝裡全是垃圾,一隻毛茸茸的狗和兩隻大老鼠搶奪一片內臟。安妮咬緊牙關,阻止自己吐出來。她看見所有的女人及孩子都赤著腳,只有男人穿著破爛的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