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當個茫然無知的活死人。
「到底是誰要找我呢?」她的心中有了期待。
擦乾沾濕的雙手,眉間帶著抹思索地朝村口走去,傳入耳中的嘈雜聲越來越宏亮,幾乎每一張嘴同時開啟、閉闔。
很慌很亂的定近,鬼聲鬼氣混濁了與陽間交接的缺口,她無法聽見來自人的聲音。
或者說他自始至終沒開過口說一句話,以至於被忽略了。
思緒有說不上來的迷亂,她想上前又怕是個失落,過去的她是什麼樣的人並不知情,她不曉得是否要回到以前而猶豫,有點想打退堂鼓。
也許她有著不快樂的過去,也許她飽受凌虐,也許她不是期待下出生的孩子,也許活著的她身有殘疾……
無數的也許快速的閃過她深藍腦海,憂鬱的畫面讓她越想越畏懼,不自覺的往後退了兩步,兩手環胸仍覺得有股寒意,心,縮了起來。
驀地,一道高大陰影遮住缺口的陽光。
她低著的眼,瞧見一雙大鞋立在面前。
「你是曲淼淼?」
好好聽的聲音,充滿溫暖的磁性,她被迷惑了。「我是曲淼淼,你找我有事嗎?」
背光的他瞧不出長相,她只隱約看見一張感覺非常男性化的臉。
「帶你回家。」看來她過得不錯,沒被這群活死人給食下肚。
「帶……帶我回家?!」感覺不出是喜是樂,心口酸酸澀澀的。
家,好遙遠的名詞。
「是的,帶你回家……」嗯?不對!她為何有實體?
剛沒瞧清楚的綠易水再度審視他的「貨品」,不太高興心中微漾異樣情愫,她不該是個有溫度的活人,讓他無法視她為貨的交差。
「你知道我是誰?」沒有欣然的出聲問,她有的只是滿滿的困惑和黯然。
必須藉由他人的口才確認自己是誰豈不可悲。
而且她又如何判斷他所言是真是假,她的記憶讓她缺乏敵我認知。
「你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科學家,十九歲即獲得雙博士學位進入國家科技館負責一組研究,研究內容不詳,現今二十一歲。」他照本宣科地宣讀資料上的簡介。
「我是科學家?!」她非常驚訝的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從事乏味的科學研究。
她應該是個詩人或藝術家,從事與美有關的工作,而非刻板的與數據共處。
「你是,但是你用不著太意外,因為你一點也不像科學家。」倒像由露珠中誕生的晨光仙子,澄淨無垢地帶著無邪。
她的表情看來有點受傷,像是遭人蔑視。
「你最好準備一下,我們該離開了。」此處非能久留之地。
虎視眈眈的活死人聞著生人氣息露出貪婪,這些將死未死的迷失靈太久沒接觸過活人,身上已染著死亡味道,即使回魂還陽也活不久,垂涎他的肉體有何用。
可是她不同,她還活著。
這一點著實令人費疑猜,一個活人怎能生存在一堆活死人當中呢?
「離開?」她遲疑了。
好不容易習慣活死人村的生活,一下子要她脫離再去適應新的環境,她不知道調不調適得過來?
「難道你還眷戀這個不生不死的鬼地方?」他沒好氣的橫睇一眼,不懂她在溫吞什麼。
「我……」
「什麼叫不生不死的鬼地方,你以為我們願意當個活死人嗎?」沒規矩的「人」。
「誰知道你是好人、壞人,瞧見淼淼可愛就想來誘拐,人心險惡不可不防。」誰曉得他安什麼心。
「說不定是鬼王派來的親信,見著咱們活死人村裡有生人想來搶,真是不知羞呀!」
臉皮抽動的綠易水額際微浮青筋,有股衝動想毀了這群迷失靈,他們實在吵得他無法集中精神思考,一句接一句地輕侮他的人格。
要不是同情他們魂魄不全他早出手了,哪容鬼口張張闔闔的叫囂。
「安靜點,你們想讓淼淼和我們一樣不死也不活的當個活死人嗎?」
中氣十足的鬼夫子一喊,嘈雜的鬼聲頓時一吶,人形白影幻化為綠火表示不滿和難捨。
「我也捨不得她離開,可是為了她重生的機會,我們不得不放手讓她回家。」家,是所有活死人渴望的歸處。
他們寧可死在親人身邊也不願孤獨的活著,生不如死的歲月最難捱,永無終點。
曲渺渺一喚,「乾爹。」侷促不安的眼神是對未知的徬徨、舉棋不定。
神情一柔,鬼夫子不捨的拍拍她肩膀。「勇敢點,別放棄我們所沒有的機會,你跟我們不一樣。」
相處久了也是有感情的,哪能不難過呢!他心裡真當她是女兒來疼。
「可是……」真要跟他走嗎?
好難決定。
「普通人是到不了我們活死人村,真要害你也不用多此一舉,你安心的跟著他吧!」總有一線希望再世為人。
像他們都已經絕望了,以活死人姿態繼續苟活於世。
「乾爹,我……」
十八相送都沒那麼麻煩。
見不慣曲渺渺的拖拖拉拉、不幹不脆,等得冒火的綠易水攔腰抱起她,單手朝快閉闔的出口射出一道白光,行為張狂的將人帶走。
他的時間也有受到限制,再晚他也脫不了身,清晨時分的第—道曙光若破雲而出而他猶未歸位,他的肉體將會毀滅太阿之顛,重入混沌。
「鬼夫子,他太過分了,好歹讓我們和淼淼道別。」他們的活人朋友。
「就是嘛!筒直是個土匪,人搶了就跑……」
不語的鬼夫子默默獻上祝福,拄著枴杖輕撫長鬚,眼眶泛淚的注視慢慢消失的出口,心變得和他年紀一般蒼老。
日子又要枯燥無味了。他想。
第三章
「你到底是人還是鬼?你最好給我說個明白。」
氣急敗壞的吼聲一起,早早縮到天花板蜷曲成人球的曲淼淼直搖頭,十分害怕地表示她不知情,人鬼的界線她比他還糊塗。
可是看在底下臉色比鬼還難看的綠易水眼中,她的搖頭等於是一種挑釁,無視他的怒氣堅不吐實,故意裝傻挑戰他的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