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變成天鵝飛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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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頁

 

  天鵝也很興奮,很久沒看到這麼多人了,這麼多天真燦爛的笑臉,她的表演欲又上來了,她天生是活在舞台上,活在觀眾的崇拜裡的,只要有掌聲的地方,就應該有她的舞蹈。

  她飛起來了,在湖上盤旋曼舞,做出各種俯低仰高的姿勢,忽爾振翅騰起直衝九宵,忽爾收攏羽毛悠遊湖上,忽爾猛地一揚頭,一道水花飛濺出七色彩虹,忽爾一低身扎入湖中在花間銷聲匿跡,轉眼卻又在湖岸重新浮現……在孩子們的歡叫聲中,她覺得自己的表演比任何時候都有意義,比萬人劇場的舞台都更加閃亮。

  孩子們叫著,跳著,歡呼著,爭著和水兒交換友誼,又輪流同天鵝合影。

  曲風也收了釣桿,參與到孩子的隊伍中,給他們充當義務攝影師,兼造型顧問,不住指揮著:「靠近一點,天鵝的頭再揚高一點!」「對,這位小朋友笑一笑,眼睛看著天鵝!」「摟著天鵝的脖子,沒關係,別怕,她不會咬你的!」「好極了,笑一笑,再來一張!」

  天鵝溫順地,合作地,擺出各種姿勢任孩子們拍照,把她的笑臉和他們的笑臉重疊在一起,那些歡快的無憂無慮的笑聲感染了她,她也縱聲笑起來:「嘎嘎!嘎嘎嘎!」

  孩子們又發現新大陸般驚喜:「天哪,她在笑!她的笑聲多好聽呀!」

  天鵝大喜,終於有人發現自己的笑聲也很好聽了!哼,這些孩子們才真正懂得欣賞,才是知己呢!她更加縱情地笑了: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第九章

  月光寶盒

  寂寞的夜晚,我喜歡看月亮。

  寂寞的晚上太多了。

  記憶中幾乎沒有多少個夜晚是不寂寞的。

  寂寞像不安的蟲子,將心咬嚙得傷痕斑駁。那些傷口紅腫,發炎,癒合,結痂,像至尊寶的心--一粒醜陋的椰子殼。

  我知道為什麼至尊寶的心會像椰子了,因為受傷太多,而他表面太瀟灑,所以傷痛加倍。

  至尊寶要給愛一個萬年之期,我愛,我的期限是多少呢?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只要我在,愛就存在。

  每一次涅槃都是一次新的愛。

  直到地老天荒。

  摘自阮丹冰《天鵝寄羽》

  雨一直地下,小林每次來曲風處,都藉口沒帶傘借走一把。

  漸漸地那些滴翠成蔭的綠傘都失了蹤影。櫥櫃裡,多了一黑一紅兩把大得可以遮天蔽地的油布傘——由小林買來放在那裡。

  她是存心的。

  不知為什麼,那麼多把一模一樣的綠傘讓她覺得不安。

  她在那些綠色的傘裡嗅到了丹冰的味道;

  她在白色的梔子花香裡嗅到了丹冰的味道;

  她在天鵝的睨視裡嗅到了丹冰的味道;

  甚至,她在自己親外甥女水兒綻開的裙擺裡,也嗅到了丹冰的味道。

  丹冰對她而言,是雖「死」猶生,無處不在。

  曲風仍然每週兩次去給丹冰彈琴。她也陪著去過一兩次。每次站在丹冰床前,她都覺得窒息。

  她不喜歡她。無論是「生前」的她,還是患病的她。因為,她佔去了他太多的時間和思念。

  而且,幾乎每次看過丹冰之後,曲風的情緒就會出奇地不穩定,常常要用酗酒來麻醉自己,以圖發洩。

  她不相信這僅僅是因為內疚。

  其實,早在初進劇團實習時,她已經藉著女人的敏感,隱隱約約覺出丹冰與曲風之間的不尋常:他們表面上很普通,沒有什麼特別的對話或交往,可是只要兩個人同時出現,空氣中就會有種不一樣的感覺,彷彿電流在動,他們之間,有種形容不出的曖昧,不易察覺的關聯。

  或許,是因為他們相像——不是形「像」,是神「像」——兩個人都有冷峻的外表,冷漠的神情,冷淡的處世態度,和冷艷的愛好:一個愛舞成癡,一個愛琴入化。當他們一個彈琴一個跳舞,就好像阿波羅陪嫦娥在天際遨遊,美不勝收。沒有人會置疑西方神話中的阿波羅有沒有可能會和東方傳說裡的嫦娥約會。反正,他們都不屬於人間,地上的人各有不同,天上的人卻總是差不多。

  至於他們兩個人為什麼始終沒有走到一起,小林猜想那是因為驕傲。

  丹冰和曲風都太唯我獨尊了,很難想像這樣的兩個人從天上下來後,還可以在人間繼續攜手。人間不是舞台,世界不是為他們這種人準備的。熄掉舞台頂燈,人間的光明溫暖就平淡地發放出來,台下多的是芸芸眾生,他們才是世界的主人,他們中,也包括她小林。

  是憑了這份自知和自信才敢挑戰丹冰的。

  但是沒想到是用這種方式贏出——丹冰為了救曲風而消聲,小林的勝券僅僅因為活著。這算是贏了嗎?

  依她看,曲風還並不知道丹冰的真心,僅僅把她視作恩人。可是,她總覺得,在曲風的潛意識裡,是在等待丹冰醒來。

  這讓她不安,也不甘——同一個活生生的人作戰固然刺激,卻不無勝出的可能;同一個精魂作戰,卻是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她有時候看著丹冰,真想對她大喊大叫:有本事你醒過來啊!醒過來同我爭曲風啊!睡在這裡用恩情影響著他算什麼?

  奶奶斟出咖啡來,招呼曲風和小林休息一會兒,感慨地說:「小曲你真是個好人,個個星期都來看冰冰,她有你這樣的同事,真是福氣。」

  曲風汗顏,趕緊說:「是她救了我,她變成現在這樣,也都是因為我。」

  奶奶點點頭,仍然沿著自己的思路說下去:「冰冰剛病倒那會兒,天天有人來看她。以前追求她的那幾個男孩子,又是送花又是送水果,可是隔上一段日子,就都不見影兒了。以前還說要為冰冰死呀活呀的,原來都是嘴上說說的……」

  小林啞然失笑,現代人談戀愛,當然只是嘴上說說,要不怎麼叫「談」戀愛呢?要是每個人都玩一套生死相許,忠貞不渝,那還得了?中國人口數起碼減少一半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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