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不甘心被他說中,故意打岔:「像你這樣測字,我也會,哪,『唐』邊加一『土』字,是『池塘』的『塘』,我是販鹹魚的;加一『蟲』字,是『螗蟬』的『螗』,我是養蟲子的;加個『水』字,是『溏心』的『溏』,我是賣雞蛋的……」
測字人不高興了:「小姐,你這是抬槓麼!我們測字加偏旁是有道理的,講究『金、木、水、火、土』,五行八卦,因地制宜,哪有像你這樣胡攪的?」
我聳聳肩,扔下一張鈔票趕緊閃開,已經轉彎了,測字人忿忿不平的聲音猶自遠遠傳來:「小姐,你別不服,我可告訴你,我加王旁時你無故打斷我,那就是缺玉,近日是要折財的……」
儘管不信,陰惻惻聲音仍然令我心驚肉跳。本來還想著小李家在琉璃廠有店面,準備捱家找一找,這下也顧不上了,拐出街口直接走到大馬路上來。
一抬眼,猛地發現馬路對面,隔著長長的斑馬線,張楚高挺的身影一柄劍一樣刺入我眼中。又遇上了,在這不經意的時刻!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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壺裡春秋
我又一次病倒了,來勢比上次還凶,而夢境也越發精彩迷離,不肯給我一夜安眠。
宋詞和元歌輪番上場,全做古裝打扮,一個夢與另一個夢之間彷彿沒有停頓,時斷時續,錯綜離奇。令我越來越堅信,那些都是曾經的真實,是歷史的原型,是湮沒的記憶,是一個尋找回來的世界。
每個有腳的人都可以在地面行走,但只有極少一部分人可以在海中遨遊,甚至比行走還自在喜悅,像魚一樣;根據同樣的道理,一定會有更少的一些人可以在天空中飛行,甚至舞蹈,或者以鷹的姿態滑翔,像一隻真正的鳥。
同樣的,每個正常的人都會記得昨天的事情,極少有那麼好的記憶力可以連十年前的情形也清楚回憶,但是一定有人會做到,就像也有人,當然是很少很少的人,少到大多數人因為自己做不到而不肯相信別人可以做到的程度,可以一直回憶到千百年前發生在另一個時空的自己親身經歷的往事,那就是前生。
我,宋詞,和元歌,就是三個再世為緣的精靈,然而,我該怎樣去尋回那些失落在前生的記憶呢?
雨聲急密,打在窗玻璃上,恍如千軍萬馬。我在雨聲中看到大隊軍馬一路吹打行來,中間一頂金碧輝煌的八抬大轎裡,宋詞鳳冠霞帔,低眉斂額,元歌在一旁緩緩打扇;
一時又見元歌明眸流轉,巧笑嫣然,對著我屈膝行禮:「奴婢給額附請安。」
「額附?什麼額附?」我愕然。
元歌掩口嬌笑:「怎麼,不就是您嗎?皇上把我們格格賜嫁與您,您不就是王爺額附了?」
於是我糊里糊塗穿戴起來,儼然濁世翩翩佳公子。
忽然哨兵來報:「王爺,大事不好,皇上發兵來攻,說要替格格報仇呢。」
元歌手中酒杯嗆啷落地,慘然道:「王爺,是我害了你了。」
一轉眼我又置身戰場,渾身浴血,孤助無援,一名滿人將軍騎在馬上,威嚴地將戰刀一揮:「皇上有命,捉拿反賊後不必押回,立即陣前處死。放箭!」
頓時亂箭橫飛,我大叫一聲,翻身坐起,窗外已經風停雨歇,明月當空,清輝如水。
舊事前塵湧上心頭,這一刻,我已經清楚地知道,我同宋詞元歌,在某個歷史空間,曾經確切地發生過一些什麼,關於仇恨,關於情緣,可是,那到底是些什麼呢?又為何會濃烈至此,一直將恩怨攜至今世?
一天比一天更受到那些不明記憶的困擾,我有種災難將至的感覺,可是不知該如何躲避。
宋詞和元歌再來時,我明白地問她們:「你們覺不覺得,我們三個好像見過,也許,就是上輩子吧。」
「你也這樣想?」元歌笑,「我不是早跟你說過嗎?我跟你有緣。不過她嘛……」
生怕又起爭端,我趕緊打斷:「那麼,你能不能記起一點有關前生的事呢?」
「唐詩,你怎麼了?」元歌大驚小怪地看著我,「我連昨天發生過的事情都不願去記,你卻要苦苦地追尋自己的上輩子,甚至是上上輩子,煩不煩?」
「可是上輩子和我們的今世有關係,你不關心過去,總要關心今天和未來吧?」
「什麼過去今天未來的,你在做論文?」她嬌笑,「不過你的話也有道理。那你說,怎麼弄清我們的上輩子?上網搜索可不可以?」
宋詞不屑:「上網?虧你想得出?怎麼搜索?鍵入關鍵詞『唐詩』?非出來上萬首唐詩讓你背誦不可。」
元歌翻翻眼珠:「或者找老和尚算命?」
「現在還到哪裡去找真正會算命的老和尚?都是騙錢的。口才不知道有沒有你好?」宋詞嘻哈應對,低頭看一眼手錶,說,「我還要回秀場監督排練,先走了。唐詩,正式演出就在這幾天了,你可要早點好起來呀。」
宋詞走後,我對元歌請求:「元歌,可不可以停手,不要再同宋詞為難?」
「我為難她?」元歌完全聽不進,「你怎麼不說她為難我?仗著有個好爸爸,處處踩壓我們這些小老百姓。」
「會不會是你誤會了?也許並不是她驕傲,而是因為你多疑,總覺得她瞧不起你。」
「你是大小姐你當然會這樣說。你和她根本就是同一種人。你們這種人,從小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知道什麼是人間疾苦,哪裡會真正瞭解我們,會當我是朋友?!」
這句話說得太重了,我正色問:「元歌,我有什麼地方讓你覺得,我沒有真正把你當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