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乖順地點頭,任他握住自己的手,在他溫暖的掌內,她的手竟諷刺地越變越冷。
「大哥,還是別談了,小風的臉色真的很糟。」龍終皺眉。
「我沒事,不用管我,你們談完再說吧!」她用「你們」,而非「我們」,潛意識抽身於事外。
他不可能聽不出來。龍始只覺自己的耐心再一次耗光,握住她小手的大掌收緊,希望可以藉真實的感覺來撫平自己的情緒,卻在不知不覺中越收越緊,弄痛了她也不自知。
她不哼一聲,臉色益加蒼白,手越痛,頭就越痛。
肩膀感到一陣重量,龍始渾身一顫,風竟肯再靠他的肩!他不敢相信地轉過頭去,看到任隨風緊閉著眼,靠在他肩上,身體所有重量都給了他,還來不及笑,她已緩緩自他的肩膀下滑,像慢動作般,在他眼前倒下,沒有聲響,倒在地上,像沒有生命的破娃娃般躺下。
好靜好靜,靜到他聽不到任隨風撞倒東西的聲音,聽不(此處缺)
第八章
任隨風迷糊地睜開眼,眼球乾澀得過分。
「風?」龍始的臉馬上映入眼簾。「醒了嗎?覺得怎樣了?」他把手覆到她的額上。「還有點燙,來,乖,坐起來。」
她一點力氣也沒有,身子疲累得教她不想動,就算龍始怎麼扶,她還是軟軟地倒下,他唯有讓她靠著自己,餵她喝水、吃藥。
她皺著眉,嚥下了藥,然後又昏沉地閉上眼。
「陳醫生說你只是過分疲累罷了,時差令你睡眠失調才會如此。」他在她耳畔輕語。
她好想笑,真的好想大笑,在醫學上,就只有這些原因。
「你該告訴我你很難過的。」他拂開她額上的髮絲。「瞧,拖了這麼久才叫醫生,結果弄出一個發燒來!」他的語氣只有心疼。
驕傲的男人再也不會驕傲,在她面前,他有的,只有卑微,不然,他又何須威脅?
「要不要再喝口水?」他知道她仍醒著,不過是沒力氣而已。
她微睜開眼,吃力地搖搖頭。
「那要不要吃點東西?」他怕她餓著了。「我叫人拿上來好嗎?」
她根本沒胃口。
「那你想要什麼?我可以——」
「孩子……」她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聞言,他對上了她的眼。
「我……想見孩子……」她的聲音沙啞得像壞掉的收音機。
「上星期見過了。」他殘忍地拒絕她,因為他怎麼也想不到在她病得如此嚴重時,最想見的人不是他,而是那對孩子!
「你說過……一星期……讓我見一次……」她的語音不知是因為生病還是悲傷而沙啞。
「你上星期六見的,今天才星期三,未到一星期。」他別開臉,不想看她傷心的容顏。
「你……」她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快點睡,你乖——」的話,待你好些,我帶孩子來。受不了她這樣的眼光,只能心軟。
但是,任隨風沒有機會聽到他後續的話,因為她已激動地喊:「我為什麼會愛過你?你根本不值得我愛!」這句話,她說得毫不斷續。
他久久未有動作,想拒絕接受這句話,但耳朵卻運作如常,把這句話聽得一清二楚。
她後悔愛過他?什麼意思?她怎麼可以說出這麼殘忍的話來?對一個守侯她八年的男人,對一個為她瘋八年的男人,她竟然可以說出這種話來!
多麼的令他心寒!
「龍始,八年前,我不該對你動心,我千不該萬不該認了命,更不該……為你生下孩子……」那時候,她在矛盾之下仍要生下孩子,是因為矛盾之中有愛呀,可是現在卻……
「風,你累了,快點休息吧。」他候了她八年,為的不是聽這些話。
「我恨你,龍始。」她第一次說「恨」,比第一次向他說「愛」時更讓他驚心。
「我不想吵架。」龍始忍了下來。「你真的累了,要休息了。」
「你知不知道,我好不容易才學會放過我自己,學會了適應沒有你的日子,你卻破壞一切,再一次毀掉我對你的愛……」她不可能不愛他,只是愛得太累,不想再愛,卻又沒辦法不愛下去……太痛苦了,所以她不再去看他的好,寧可慢性扼殺自己的感覺。
這多麼的不容易,他卻永遠可以輕易做到。
因為愛他,所以她給予他傷害她的能力,多麼的可笑。
「風,我有補償你的,這幾天我怎麼對你,你感覺不到嗎?我只是不讓你見孩子——」
「這就夠了。」她截了他的話尾。
那,還有什麼可說?她根本不在乎他的感受,一心一意只顧孩子,他根本不算什麼。
「你知道,我愛你!為了你,我像瘋子般過了八年。八年前,我傷害了你,但你騙了我,一樣使我受了傷;現在我努力地補償你,和你結婚,給你一個全球最盛大的婚禮——」
「你連我追求的、要的是什麼都不知道!龍始,我們差距太大了。」經過八年,她不再是小孩,明白差距只會造成不幸,才會裹足不前,甚至一再拒絕。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要什麼?!」他不是沒有脾氣,相反的,他的脾氣大得嚇人。
「我有說過!龍始,八年前就說過!當時你說了什麼?哦!或許你連我說過什麼也不記得,又怎記得自己說過什麼?」她越說越激動,病魔也被怒意打退,但喉嚨仍是痛得過分,甚至有點乾裂,泌出少量血水,聲音因而有些許混濁。
「你說過這麼多話,我怎麼記得?!」
「但你說過的每一句話,我卻牢記於心!」她的淚驀然滑下。「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任隨風再度重複。「八年前,你根本當我是小孩,對我的童言童語又怎會放在心上?」
「我沒有,我知道你喜歡彈琴,我甚至跑去學了!」他叫喊。
驀然,她大笑出聲,配上那沙啞的嗓音,更顯淒涼。
「彈琴嗎?」她在他眼前打開兩手,讓他看清楚他一直沒注意的掌心——一雙佈滿疤痕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