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織夜而言,殺手是組織的資產,自有其重要性,卻不是不可替代的存在。
想到他平日惟恐避之不及的魔女,不久之前竟在自己面前顯露出令人意外的孩子氣笑容,南宮禪望向織夜的表情瞬間變得異常溫柔,微微瞇著眼睛,勾起的嘴角透著淡淡的喜悅。
他……他……他對自己微笑!?
織夜平時精明的腦筋頓時陷入混亂。
那個一看到她,便猶如驚弓之鳥奪路而逃的藍星……
那個讓她明白,流星樓中能讓人躲藏好幾天而不被發覺的場所其實多如牛毛的南宮禪……
居然看著她,笑了。
而且還是那種有點滿足、有點喜歡,有有點讓人心跳的笑法。
這……這……這怎麼可能?!
「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對了,你昨晚睡在冰冷的地上,難怪。」好不容易找回聲音,織夜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我還得很。」南宮禪奇怪地看著織夜。
雖然早就習慣織夜把他當怪胎來看,這麼露骨的瞪視倒也不常見。
自己做了什麼,惹來這般冷眼?
「那就怪了……」在南宮禪周圍繞了兩圈,織夜找不出明顯異狀,疑道:「可是你明明就跟平時不一樣。」
「大小姐才跟平時不一樣吧?平常的你可不會繞著下屬轉圈子。」南宮禪只覺得莫名其妙。
「啊?」織夜這才發現自己的舉動有多怪異,慌忙後退幾步。
「該去議事廳與大家回合了吧?」南宮禪好心提醒。
「對對對,我們走!」織夜的腳剛要跨出門檻,又縮了回來。
「怎麼了?」
「差點忘了大事。」說完,一把揪住南宮禪的衣袖。
「這是大事!」南宮禪哭笑不得。
「以免我一轉身你就溜了。」
「看來我真是記錄不良啊!」輕歎。
「知道就好,乖乖跟著我,別打歪主意。」
織夜見狀,又得意起來。
不是每一回她都逮不住他的。
這回這回,一定要讓他俯首聽命!
「等會大家都在,你這樣抓著我不放,恐怕會有不好聽的傳聞哦!像是流星樓的大小姐惟恐情郎腳底摸油,才會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南宮禪強忍笑意,一本正經地說。
織夜面色鐵青的瞪著南宮禪,很不文雅地罵了一句:「去你的情郎!本大小姐怎麼可能會看上你?我這是押解,押——解!明白嗎?」
「是是,我們出門吧,大小姐。」
「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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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氣沖沖的織夜拽著南宮禪的袖口,忿忿不平地前往議事廳。
心底,波濤洶湧。
他說得一點也沒錯——她氣的就是這個!
向來自負只有她算計別人,沒有自己被算計的份,「損人利己」更被她奉為座右銘。
為什麼一遇到南宮禪,她就變得不像自己了?
這次,她自以為天衣無縫的「藍星對策」,結果卻讓自己陷入了兩難之地。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
南宮禪這個人,是極其單純的。
他不會為了金錢和名聲去剝奪他人的性命,卻會在聽了她在整整三天三夜中將任務標的「極惡化」之後,勉為其難出手殺人。
這就是藍星那三年間只接了三件任務便名列第二的由來。
要不是委託金額龐大,任務又屬於高難度,一旦達成便能提升組織名聲,織夜也不會在天星失手後,花上數天工夫構思說服藍星出馬的點子,然後再費上幾天時間逮住藍星,憑著不屈不撓的毅力說個三天三夜,幾乎把唇舌都說干了,才把藍星說出馬。
除了藍星,織夜指派任何人哪需要花什麼力氣?
而所謂的「點子」,不外乎一篇制式的「荼毒生靈、禍國殃民、貪髒枉法」等不痛不癢的形容詞,還必須編出一些「這人更是可惡到了極點,殺了三百多個無辜孩童,剝取他們的皮作成披風」之類的誇大其辭以增進可信度。
一點小惡小害,南宮禪是不會動搖的。
就是大奸大惡,若沒到罄竹難書的程度,南宮禪仍會守著他那沒有釣鉤的魚竿,眉頭不動一下地在海岸上發呆。
幾次下來,織夜可就慘了。
她雖然不敢自詡博古通今,少說也是自成文章的。
這樣的她,做完一篇藍星專用的勸誘文後,也是精神萎靡,累得大睡三天。
原因無它,想說動南宮禪,最少得持續三天,要連續講怎麼久,這篇勸誘文少說也要有萬言書以上的豐實內容,就是織夜才高八斗、學富五車,一次編派這麼多惡行惡狀,也夠讓她累得筋疲力盡了。
到了後來,書中能拿來形容惡人的詞句,幾乎都被她用過了。
所以,若非天星辦不下來的任務,織夜衡量輕重以後,等閒不會找上南宮禪。
她當然會嘗試著說服藍星,卻不是以那招必勝法來攻掠他。
理由還用得著問嗎?
太太太……累了呀!
「大小姐,你轉彎轉錯了,議事廳在前面的那個轉角。」身後傳來的是南宮禪凝定沉著的聲音。
織夜一愣,這才發覺自己真的走錯了路。
從小就把流星樓當樂園,早玩的熟門熟路的自己,居然會走錯路?更糟的在後頭,她還死拖著南宮禪的衣袖!
「我……我要先回房拿東西。」織夜提高音量,藉以掩飾窘狀。
「可是我記得這條迴廊是通往夫人的房間。」
「那……那是因為……」
織夜臉上發熱,這混球幹嘛這麼不給面子?
她很想轉過身子,抓住南宮禪大吼:還不都是因為你昨晚問了那種怪問題,害我徹夜沒睡,腦子裡想的都是你的事,就連現在走路也走得迷迷糊糊的,過去那些不愉快的回憶統統湧了出來,煩得要命你知不知道!
當然,織夜既沒轉身,也沒破壞形象地吼叫。
她已經決定,在發洩情緒之前,先把南宮禪的提問回答出來。
對下屬有問必答,這是領導者的風範。
——要是按照計劃,由我取下天子的性命,大小姐不就得嫁給我了?你真的那麼想和我成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