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永寧躺在床上,卻一直睡不著,心裡愁緒萬端。
她不喜歡待在宮裡……明天再去求父皇讓她出宮吧!她不喜歡這裡,好像連母后都變得討厭了……
她想去找裴玄真,問他一些事情——關於她的母后、關於他們……
輾轉半夜,就在她終於要漸漸入眠之際。突然聽得皇后所居的正殿又是一片吵嚷。
她倏地睜開眼,坐起身子,困惑地傾聽。
殿外的幾個宮女神色倉惶地奔跑了進來,說道:
「公主不好了!有刺客、刺客行刺了皇后!」
聽到這個消息,永寧公主心中大驚,她立刻下床,來不及穿鞋,就往正殿的方向跑去。
「母后!母后您沒事吧?」
她倉惶地衝入皇后寢殿,只見皇后雙目緊閉地躺在床上,面如死灰,棉床之上一片鮮血淋漓。
幾名護駕的衛士正與一名身著墨色夜行服的蒙面男子纏鬥,原本富麗精緻的寢殿登時刀光血影。
怎麼又發生這種事……
永寧公主畢竟不曾親眼見過這種場而,嚇得愣在當地,不知作何反應。
等到她稍微定了定神之後,發現包圍著寢殿的禁軍越來越多,那名身形高大的刺客似乎也漸漸出現了疲態。
她擔心母后的安危,想走過去探視,但他們的打鬥一直讓她無法靠近,只好立在當地,心中又驚又急。
她將目光調向格鬥中的人群,意外的發現含章殿外父皇也由眾多侍衛禁軍護駕來到。
殿中的打鬥繼續進行著,一片混亂中,那名刺客臉上的面罩不小心被侍衛的劍尖劃落,露出原本的面目。
永寧公主不看則已,一看清那人的面貌之後,不禁驚呼出聲——
「是你?!」
那個人同時也發現了永寧公主的存在。
他格開迎面而來的刀劍,瞬間移動身子來到永寧公主的身邊。
「公主小心!」
廳中眾人連聲呼喊,卻已經來不及了——
只見那名刺客單手攬住永寧公主,一把長劍就構在她的玉項前端。
永寧公主還弄不清發生了什麼事情,耳邊只聽到那名男子說道:
「誰再靠近,我一劍殺了她!」
眾人見到公主被挾持,雖然心中各自又驚又急,卻也沒有人敢再向前—步。他們面面相覷的立在當地。
由眾客高手護衛在殿外的皇上見狀,連忙說道:
「裴卿家,這與朕的愛女毫不相干,你放了她,你要什麼,朕都答應你!」皇上的神色既張惶又焦急,臉上也落下豆大的汗珠。「快,快放了朕的寧兒。」
裴玄真身為朝臣,居然膽敢行刺皇后,其罪行雖然可恨,卻未嘗不是替他除去心頭大患。
只怪他一直以來太過縱容皇后,導致今日她擾亂朝綱,他身為天子卻無力轄治,說來也實在汗顏。
若今日裴玄真當真殺了皇后,那倒也罷了,總之是她自作自受;此刻他更擔心愛女的安危。
皇后雖惡,但永寧是無辜的啊!
裴玄真聞言,朝皇上看了一眼,「恕臣得罪。」
說完之後,他挾帶著永寧公主,反身破窗而出。
眾人見他想逃離皇宮,連忙要追出去。
皇上急急喝住;「站著!誰也不准追!你們沒見到他抓了朕的愛女嗎?萬一朕的寧兒受到了什麼傷害,朕惟你們是問!」
「是。」
眾人見皇上如此,誰也不敢輕舉妄動,眼睜睜地看著裴玄真矯健的身形在黑暗中幾個起落,消失在皇城的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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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玄真單手抱著永寧公主,以極快的速度穿梭在京城裡,卻不回他的府邸,逕住城外奔去。
四周是昏暗的一片荒野,眼前有一片黑色的輪廓特別明顯,是終南山。
更奔到終南山下,裴玄真如飛般的步伐停了下來。
他懷裡抱著永寧公主,走進荒野上的一座破亭子裡。
裴玄真將永寧公主放在亭中央的石桌上,自已則在旁邊的石條長椅坐了下來暫時歇息。
從頭到尾不發一語的永寧抬起頭來,沉默地望著他。
她什麼都沒有說,但眼中透露出來的怨恨,已足以讓裴玄真驚悸。
「永寧——」他想說些什麼,張開了口,卻說不出來。
這是他早就料想得到的結果,不是嗎?
當日順利混在宣宜公主的儀隊中出宮之後,半個多月來他—直想著要不要再次行刺劉後的問題。
本來這件任務對於他而言是再無疑問的,可是每當他想起永寧那張純真的臉,他就不由得遲疑了。
如果他再次行刺劉後,他和永寧就真的完全結束了。
然而,他又能有什麼選擇呢?
他想過讓其他人去執行這項任務,可是萬一失敗了,必會株連眾多,他不能不慎重考慮。何況,上一次進宮行刺雖然不成功,但總算是把含章宮的地勢摸清楚,如果他不再接再厲.之前的努力不就都白費了?
思之再三,他已經沒有別的路好走。
剛才在宮中被圍攻之時,見到永寧,他有片刻的怔忡。
他看到她眼中的不諒解,心中突然一陣惘然;回過神來,他已持劍架住她。
當時這麼做,雖然是為求脫身之計,但或許也受到他下意識的影響——
在那一刻,他好想對她說些什麼。可是現在對著她,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該怎麼解釋呢?他還能解釋些什麼?他刺殺了劉後是事實,他已無話可說。
和永寧對望了許久,他沉默了,閉上雙眼。
「你為什麼這麼做?」
「我已經說過了。」
「她是我的母后。」
「我知道,但她是敗壞朝政的惡人。」
「所以你就非殺她不可?」
「……別無選擇。」
永寧公主面無表情地坐在石桌上看他,不再說活;忽然感受到一陣涼意,不禁咳嗽起來。
此時雖然是暑月,但到了夜裡還是挺涼的,何況永寧公主身上只穿了件抹胸和襯裙,她不由得感到有點冷。
他張眼看她,這才發現她身上過於單薄的衣著。
正想說些什麼,他靈敏的雙耳突然聽到有幾匹馬靠近的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