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起身脫下外衣,緊緊地包裹住永寧公主,然後拿起繃帶縛住她的眼睛。
「這是做什麼……」
「不要說話。」裴玄真說。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涼亭外停了下來,裴玄真回頭一看,不出他所料,果然是他的堂兄裴德棻和幾位同謀的朝臣。
那幾個人下了馬,一起走進涼亭。
「此刻聽說宮裡頭亂成一團,想必是裴兄已經得手了?」其中—人問道。
「我在劉氏的左腹刺上一劍,是否致命,我並不敢保證。」
「你進宮之後情況到底如何呢?為什麼……永寧公主會在這裡?」裴德棻問道,他一走進涼亭就發現了她。
裴玄真將他行刺的過程略述了一遍,並說道:「我不慎暴露了身份,恐怕要連累德棻了。」
「這不算什麼,早在我們的預算之中了。」眾人說道。
「既然這麼著,裴兄和德棻兄就連夜趕往江南暫避吧。馬車和行囊我們都準備好了。」
「是的,裴家向來只有你和我兩兄弟,我們這一走,皇上要想找裴家的人追究都沒有辦法了。」裴德棻也說。
裴玄真點點頭,「那麼,今後朝裡的一切,就偏勞眾位了。」
「哪裡的話,本是該當的。何況,劉後若果真死了,也是為皇上除去大患,相信皇上會恕罪的,屆時裴兄依然可以回來領導我們。」
「但願如此。」裴玄真說道。
「那你們盡速啟程吧,但有一個問題是……」眾人朝永寧公主看了一眼。「公主該如何處置?」
裴玄真沉默半晌,說道:「當時我擒拿公主,只是作為人質以逃離皇宮;現在我已經脫險,放她回去吧。」
既然他無法解釋,那也不必再多說了。
「這不成!」有人立即反對。「這公主已經聽到我們的計劃,說不定還認得我們的聲音,讓她回去,我們大家都有麻煩。」
「說的是,就這樣放了她,恐怕日後會生出變故。」眾人紛紛這樣認為。
「那依你們說該如何?」裴玄真問道。
「依我看,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其中一個人說著,比了一個宰殺的動作。
被蒙上雙眼的永寧公主雖然沒有看到什麼,但聽到這裡,心中也不由得暗暗一驚。
難道他們想殺人滅口嗎?那她……
「不能這麼做!我們的目標是皇后,與永寧公主無關,豈能濫殺無辜?」裴玄真臉色驟變。
「可是不殺她,恐怕日後我們會有危險。」
「我們的安危倒在其次,萬一劉氏沒死,公主將今夜我們說的話傳了出去,不能說對我們日後的計劃沒有妨礙。」又一人說道。
「這……」裴玄真遲疑了一下。
「裴兄,為成大事,寧可錯殺,不能錯放。」
「不能殺了永寧公主。她是皇上愛女,如果殺害了她,後果將不堪設想。」他不能再讓永寧公主有所損傷;真的該死的人也不是她,而是他。
「可是……」
就在深入僵持不下的時候,裴德棻出來說道:
「不要在這個時候為了這件事而爭吵。依我的主意,公主就由我們暫時帶下江南,其他的事,看看情況再說吧。」
眾人聽了,相視一眼,說道:「這也是個法子。」
「那我們就趕快走吧。」裴德棻也不等裴玄真表示意見,就將這件事情定了下來。「麻煩你們現在再多準備一輛馬車,好讓我們帶永寧公主同行。」
「這沒問題,你們在這裡稍候,我立刻去處理。」一人說道。
過後,果然弄來了兩輛馬車。裴德棻上了其中一輛,另外一輛由裴玄真和永寧公主乘坐。
他們告別那群同伴之後,連夜離開了長安,往南方疾行。
「我後悔救了你。」坐在車中,永寧突然說道。
裴玄真一陣心痛。
「我知道。」他啞聲說道。「我也不祈求你原諒,但希望你知道,我是真的別無選擇。」
眼睛被蒙住的永寧不再說話。
她張開眼,只見一片夢魘般的黑。多希望這也只是一場夢,醒來之後,母后依然無恙,她也不曾和裴玄真反目成仇。
為什麼事情一定要演變成這樣呢?她不禁流下淚來。
裴玄真替她解開眼前的遮蔽,黯然地看著她的滿面淚痕。
他不知道該怎麼做,事已至此……他不奢望永寧會原諒他,畢竟他刺殺的人是她的生身之母,但他還是不想讓她恨他。
「你恨我嗎?」他低聲問道。
「恨!」永寧想也不想就回答。
裴玄真無話可說。
他別開臉,面無表情地望著窗外。
約莫是天將破曉的時分,星子隱沒在雲層中,一抹淡月在天際若明若滅。
第五章
在楊瓊等人事先安排下,裴玄真和裴德棻一路晝行夜宿,來到了蘇州城郊的一座小山莊隱遁。
永寧公主自然也跟著在這個地方落腳。
為了避人耳目,山莊裡的生活一概從簡,飲食粗陋,使用的器物也十分樸素,更甚者,連應門的童僕也無,所有的一切都要自已來。
雖然如此,裴德棻和裴玄真不以這樣簡陋的生活為意,幾天住下來,最讓他們困擾的還是永寧公主。
永寧公主自從被帶下江南之後,沒有他們預想中的大哭大鬧,卻顯得異常的安靜,時常連飯也不吃。
來到江南之後,裴玄真很少和永寧接觸,因為他知道她大概不會想每天看到殺母仇人,而且,當他面對她的時候,也自覺慚愧。
雖然刺殺劉後,他真的是別無選擇;但一思及永寧公主對他的情義,他仍為自己的行為感到自責。
雖然日常生活中,他盡量避開永寧,但每每聽到德棻說她又不吃飯的時候,他還是會擔心。
一天夜裡,看見德棻將端去給永寧的晚膳又原封不動地端回來,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端起—碗粥,親自往永寧的房裡走去。
一進門,就看見她整個人如泥塑木雕一般,一動也不動地抱膝坐在床沿,玉般的容顏掛著兩行淚。
「為什麼不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