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你指的是?」
「前些日子出嫁的宣宜公主。」他說。
「宣宜公主?」
「宣宜公主不像永樂公主那樣積極於政務,所以一般人比較少注意到她的重要性。但我相信聖上對宣宜公主的恩寵,不亞於永樂公主。如果宣宜公主願意出面幫我們的話……」
「這話說的也是。但是宣宜公主一向很少和朝中大臣接觸來往,如今又出嫁了、我們想見到她,似乎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吧!」
「我已經打聽過了,三月三日曲江水邊,宣宜公主受邀參加宗室公主們的游春宴,我將私下前往求見。」
眾人聽見裴玄真心裡早已打定主意,不禁大為佩服。
「到底是玄真兄,有計有謀!」
「果然和我們這批只會擔憂煩惱的莽夫不同啊!」
「快別這樣說。此去求見公主,是成是敗,還在未知之天。」裴玄真語意幽幽地說,望著窗外夜合花的眸光幽沉而縹緲,似乎想起了些什麼。
「不管是成是敗,此事都有勞玄真兄勉力為之。我等先行謝過了!」
「不需如此。大家都是為了社稷蒼生在努力啊。」裴玄真說道。「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劉氏重演則天皇后的故事。」
「正是這話。如果讓劉氏真的傚法則天皇后篡位稱帝,那麼以劉氏的才德,只會使得生靈塗炭、天下大亂!」
「眾人都盡力吧。今日就到此為止了,辛苦各位。」裴玄真朝座中眾人拱拱手。
眾人也紛紛還禮,告辭離去。
隱蔽於花樹之間的小小書齋,只剩下裴玄真和另一位青年公子——他的堂兄裴德棻。
「你真的要去找宣宜公主嗎?」裴德棻望著他,突然問道。
裴玄真站起身來,伸手輕輕彈彈衣擺。
「莫非我剛才在說笑?」他似笑非笑地反問。
「如果你不是為了這樣的事去找她,宣宜公主該有多高興。」裴德棻似乎有些感觸。
裴玄真沉默了一下,轉身走出書齋。
「宣宜公主已經出嫁了,這些話……不該再提起。」
「如果她沒有出嫁,事實可會有所改變?」裴德棻望著他挺直頎長的背影,問道。
裴玄真沒有回答,靜靜離去。
一陣東風襲來,樹上開著的夜合花在他身後落了一地。
第二章
三月三日,春暖花開的時節,位於長安城郊的曲江邊聚集了一大堆遊人,其中不乏王公大臣,宗室公主,繁華的衣著佩飾將曲江點綴得燦若朝霞、繁若錦幛。
曲江邊一角的一棵楊花樹下,以繡著五綵鸞鳳的屏幛圍起,裡面笑語喧嘩,洋溢著繁弦急管,杯觥錯落之聲,遠望即知正展開的是達官貴人的盛宴。
曲江邊上遊人仕女各自取樂,誰也沒有留意到東南邊上又有一位貴人悄悄來到。
這位貴人是當今皇上的血脈,她身形瘦小,臉上化著不起眼的淡妝,騎著一匹小驢子趕到曲江邊來湊熱鬧。
相對於其他達官貴人的侍從之盛,這位貴人身側只跟著兩個高頭大馬,宮裝打扮的侍女。
「公主,奴婢真是想不通。」其中一個宮女突然開聲道。
「什麼事啊?」永寧公主兩隻跟睛只管盯著四周亮麗的春景,有些心不在焉地說。
「剛才宮中的公主們派遣侍衛來接您參加游春宴,您拒絕了,卻自己騎著小驢子來到曲江畔,這是為什麼?」
永寧笑了一笑,「你不懂,如果讓他們接了來,一定是直接送到席上,哪能像現在這樣悠哉悠我,騎著驢子玩賞春光呢?」
她騎著自己的小驢子,在偌大的曲江岸邊尋找宣宜公主她們。
忽然一陣春風吹過,拂落了一片楊花。那楊花隨著和暖的風,自永寧公主身邊飄過。
她的視線隨著那片繽紛的楊花,意外地發現了一對巴掌大的粉色蝴蝶在風中飛舞。
那對隨著春風飛舞的大蝴蝶引起了她的興趣。
永寧公主忘了她要找尋飲宴的地點,驅策著小驢子追著那對蝴蝶而去。
這樣出奇不意、突如其來的舉動,嚇著了跟隨的婢女們,她們連忙撩起裙擺追在她身後——
「公主,您要去哪?別亂跑,等等我們!」
她們嘶聲大喊,但永寧公主的注意力全在那對蝴蝶上,壓根兒沒有理會她們,逕自去遠了。
雖然永寧公主騎的只是一隻小驢子,但跑起來還是挺快的,用不了多久的時間,徒步的兩個婢女已經被遠遠地拋在後頭了。
「這下怎麼辦?公主又自己跑了。」其中一個宮女氣喘吁吁的停下腳步,望著永寧公主消失的方向歎氣。
「這能怎麼辦?只能在這裡等公主回來了。反正這種情況也不是第一次,公主不會有事的。」
「我想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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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寧公主騎著驢子追逐那對蝴蝶,不知不覺追到位置比較偏僻的一處小林子裡。那對蝴蝶越飛越高,直到永寧公主再也不可能碰觸得到的距離,她才死心地停下腳步。
「沒抓到,真可惜。」她惋惜了一下,調轉驢子的方向,打算循原路回去。
就在這個時候,她聽到林子的深處隱隱有人說話的聲音。
她愣了一下,覺得那個聲音彷彿在哪裡聽過似的。
擺脫不了好奇心的驅使,永寧公主自小驢子背上躍了下來,躡手躡腳的朝聲音的來向走去。
隨著人語聲的漸漸清晰,永寧公主也看到了正在交談的兩個人。她覺得非常訝異,於是悄悄地躲在一棵大樹後面注視著他們。
那兩個人都是她認得的——一個是和她最親近的皇姐宣宜,一個是上一次在東都洛陽被她撞到的那個年輕男子。
他們是認識的嗎?永寧公主感到好奇,不禁凝神靜聽他們在說些什麼。
「你就只有有事的時候,才會願意來找我嗎?」
她聽到宣宜公主開口說道,而她秀婉嬌麗的容顏是一片的愁傷落寞。
「請別這麼說,宣宜公主。下官這次會尋求公主幫忙,也是出於不得已。」裴玄真說道。
「不得己?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你就不會來了?」宣宜公主笑了一笑,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你真的那麼不想見到我嗎?玄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