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看你後悔……」聿烜沒有追上前去,只是站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說道:「我知道被迫娶聖玉格格,你心中有怒;但這並不是她的錯,事實上,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不是嗎?」
朝陵突然停下腳步,因為聿烜的這幾句話。
「我們向來都是自視甚高的人,」聿烜繼續說道。「但有時候,我們也該真心地靜下來思索──是否我們自以為可以不放在心上的事物,確實對我們是毫無意義?」
朝陵沉默片刻,繼續往前走。
「有些事情,總是失去了才知道後悔……」聿烜留在原地,輕輕地說了一句,似在警告他,也像是在自言自語。
★※★※★※
聖玉終於到了臨盆的時候。
經過九個多用的調養,聖玉的身子依然孱弱不堪,生產的情況相當不樂觀。
這一天,禮親王府中除了穩婆之外,還特地延請了數字宮中御醫隨時待命,以備不測。
禮福晉則遣人到四方的廟宇去拜神祈福,祈求生產平安。
圖魯特夫婦聽聞聖玉臨盆的消息,一大早就緊張地跑到禮親王府來,和禮福晉及朝陵一起守候在聖玉的閨房外,等待消息。
「怎麼過了這麼久,還沒生下來呢,老爺?」圖魯特夫人三不五時就緊張兮兮地這樣問上一句。
「時候還沒到呢,夫人,妳別這麼緊張。」圖魯特表面十分鎮定地說道,誰也沒發現他衰老的額頭上早已冒出豆大的汗珠。
一旁的禮福晉同樣心慌得緊,但也少不得安慰上幾句──
「是啊,親家母,妳別擔心,我已遣許多人到廟裡去祈禱,祈求神明保佑母子平安,玉兒不會有事的。」
「我怎能不擔心?你們也不是沒看到,聖玉的身子弱成那樣,如何產子?」圖魯特夫人說著,手中一條紅絹下意識地揉得稀巴爛。
圖魯特聞言,歎了一口氣。「到了現在這個時候,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為什麼聖玉的命就這麼差呢?我們嬌養了她十幾年,原本指望她能進宮過好日子,沒想到夢想成空也就罷了,現在又遭逢這樣的事……」
「住口!」圖魯特連忙喝止她。「提這些事做什麼!」
「老爺……」圖魯特夫人依言閉上了嘴,卻依然一臉心有未甘的氣憤。
禮福晉見圖魯特夫人說出這些話,倒也不好再勸,訕訕地立在一旁。
原先吵鬧的花廳因此而頓時寂靜下來,唯一的聲響來自房裡聖玉斷斷續續痛苦的呻吟聲。
這些令人不忍猝聞的呻吟聲增加了房外諸人心中的焦急和不安。
自始至終不發一語的朝陵面無表情地坐在一旁,他的神情平靜無波,令人無從臆測此刻他內心真實的情感。
唯有偶爾隨著聖玉的痛喊而握緊拳頭的這個動作,悄悄地洩露了他的心事。
儘管他不願意承認,但卻他無法否認──
此刻他確實心急如焚,且比任何人都要來得緊張惶然。
也許,他厭惡她那單純到近乎呆蠢的性子;也許,當初被迫娶她,他真的有太多的不滿……然而,他卻也不願意見到她有任何不測……
捉摸不清自己真正的心意,他只知道,現在他沒辦法不為她的安危而擔憂。
「嗚……朝陵……嗚……」
房中突然傅出一陣極度痛苦的哀嚎聲,中間彷彿還夾雜著朝陵貝勒的名諱。
房外圖魯特眾人還聽不清楚聖玉到底在呻吟些什麼,朝陵卻如遭電極一般倏然站起身來。
她在呼喚他的名字……在這麼痛苦的時候……
一種莫名的情愫像電流一般猛然竄過朝陵的心頭。
「少福晉,撐著點!撐著點!」
房內穩婆的聲音跟著傳出,焦急惶亂的語調顯示情況危急。
「少福晉,妳要撐下去……」
「朝……朝陵……鳴……呃……」淒然無力的呻吟聲依然若斷若續。
「玉兒怎麼了?額娘在這裡啊,玉兒……」圖魯特夫人緊張萬分地靠到門邊。
眾人連忙往門邊靠去,只有朝陵一個人依然立於原地。
生平第一次,他痛恨自己如此無能!
一個深愛著他的女子此刻正為他受苦受難,甚至在危急之時亦念念不忘他的名字;而他卻……無能為力……
朝陵握緊拳頭立在當地,俊美如玉的顏容浮現一絲痛苦的神色,明顯而深刻。
如果她有什麼不測……不,不會的,她是他費盡心力、不顧一切騙來的新娘,他不允許她如此容易地離他而去!
驀然,一個淒烈的慘叫聲響過,室內突然揚起一串盈耳的嬰孩啼哭聲。
朝陵立刻排開門邊眾人,像風一般迅速地衝入房中。
他一眼看見癱倒在床炕上的聖玉,不由得驚愣住了──
只見她雙目緊閉,蒼白如雪,孱弱的身軀倒在床上,絲毫不動。
「她………」他一陣心驚,竟說不出話來。
「稟貝勒爺,少偏晉只是昏丫過去,不打緊的。」負責接生的穩婆解釋道,手中抱著新生的嬰兒走了過來。「恭喜貝勒爺,您瞧瞧,少福晉為您產下一位小公子……」
朝陵看也不看一眼,逕自關心地往聖玉走去。
來到床邊,望著她嬌麗如昔但卻消瘦不堪的臉龐,一種心疼的感覺不禁油然而生。
他伸出手觸摸她慘白的玉頰,在發現一片汗濕之後,他自然地取來汗巾,坐在床沿替她拭汗。
此刻,禮福晉等人也進房來了。
「幸好玉兒平安無事。阿彌陀佛,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圖魯特大人見聖玉安然無恙,口中不住地念佛。
「是啊,不只平安無事,還為我們添了一個這麼可愛的小孫子。」禮福晉自穩婆手中接過孩子,喜不自勝。
圖魯特夫人聞言,也將注意力轉到嬰兒身上。
「鑋的很可愛,長得真像我們聖玉。」
「也挺像我們朝陵啊,妳瞧瞧這對眼睛……」
兩個老婦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對著嬰兒品頭論足,沒完沒了,幾乎忘了與他人的存在。
直到圖魯特忍不住出言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