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陵一接觸到她可憐的眼神,很快地別開目光,不願再看她
聖玉依然靜靜地凝望著他,直到一滴無聲的淚珠滑落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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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幾何時,她也學會傷春悲秋、感時傷懷了呢?她也不知道……
深夜,聖玉躺在錦衾中安歇,一雙美目卻直睜睜地望著綺窗外一彎不完整的殘月,遲遲不肯入睡。
她不明白這樣的殘月所代表的是怎樣的一種意象,但望著它,她覺得心裡相當悲涼。
殘月……不完整的、有殘缺的東西,而她,也是不完整的、殘缺的生命;但殘月總有完滿的時候,而她呢?是不是一輩子殘缺?
月光殘照在她蒼白的雪顏上,映射出幾點淒涼寒光。
也許她真的不會後悔過當初冒然決定嫁給朝陵,但有時候,她總不免會想,這樣的日子要過到什麼時候?這種無趣的人生……
她怎麼會走到這樣的地步呢?真的是無語間蒼天了……
隨著寂夜漸漸深沈,聖玉臉上附著未干的淚痕,不知不覺地睡去。
一條暗魅的身影靂地出現在月色下,帶著晦昧不明的銀白膽光閃入聖玉的睡房中。
那抹身形小心翼翼地移動到她的炕床邊,然後佇立不動。稀微的月光灑落其身上,映照出一張俊美而年輕的臉龐。
是朝陵貝勒。他站在床前,神色複雜她俯視著靜躺炕床上的聖玉格格。
這是他曾經竭盡心力追求的女人。朝陵表面沉著,心思卻不由得漸趨複雜紊亂,他想起一些他從來不會、也不願去想的事。
雖然以前他竭心盡力、無所不用其極地追求她,只是為了達成和阿瑪之間的協議,但畢竟他曾經投入許多的時間,難道那幾個月的時間對他而言,真的一點意義也沒有?
他不敢去思考這個問題,也不願。
只是,偶爾他會想:雖然聖玉這個人實在是相當呆愣,一點屬於女人的特質也沒有──幾乎可以說她是完全不具女性自覺,但,他感覺得出來,她是真的很喜歡他。
儘管她或許並不懂得愛,但她一直以她自己的方式在愛他──以真誠的心回報他粗劣的虛情假意。
起初,他很討厭她的愛,就像討厭她的死纏爛打一樣,可是等到一失去,他竟又感到若有所失。
是他已習慣她的愛,抑或他對她並不是真的沒有感覺?
一想到這裡,朝陵下意識地搖搖頭──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朝陵身形略微一動,想轉身離去;眼光一瞥及聖玉稍稍隆起的腹部,他又猶豫了。
那是他的孩子啊……
從來沒有想過他也會有這麼一天──擁有一個屬於他的妻子以及孩子──從沒想過他也會擁有這些,而如今他擁有了,他該是怎樣的心情?
應該是欣喜的吧!雖然他很想告訴自己,不必為這種事而雀喜,但事實上,他卻也沒有不快樂的理由。
立於原地許久,朝凌越是望著炕上的人兒,就越移不開腳步;後來,他索性在炕沿坐了下來。
不知不覺中,他陪了她一整夜,直到天將亮,他才悄悄自晨曦中隱去。
第七章
「格格,妳小心一點嘛!」
聖玉一如往常地在禮親王府的花園中散步,一不小心腳下讓大行子絆了一下,幸好身後隨侍的婢女雲兒眼捷手快地扶住她,才免於慘跌的命運。
不過,雖然如此,她卻免不掉被婢女說教一番的命運──
「妳為什麼總是活樣心不在焉的呢?妳朋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如果妳真的跌倒了,妳說怎麼辦?」
被聖玉嚇壞的雲兒不由得氣急敗壞地責罵她;而方才險些摔倒的聖玉則是一話不發地默然接受這些責難。
「我真的不知道妳到底在想些什麼?以前這樣,現在還是這樣。以前妳總是粗心人意、為自己帶來危臉,那也就算了,反正我們再怎麼勸妳,妳也改不掉心不而焉的習慣;但現在,妳不為自己,也總得為肚裡的孩子著想啊!格格,妳已經是身為人母的人了,凡事小心一點啊!居然連這麼大的石子橫在路上,妳也沒看到……」
雲兒劈里啪啦地教訓了一大堆,聖玉聞言,小手不自覺地撫上自己日漸降起的小腹;雖然仍是靜靜地不發一言,但臉上卻隱約出現慚愧的神色。
是啊……她就快要當母親了,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也該試著成長,因為沒有人讓她依靠了……
或許是罵累了,或許是聖玉的神惜令人心生不忍,雲兒輕歎了一聲,伸手握住聖玉冰涼柔弱的小手──
「算了,沒事就好了。格格,咱們回房去吧;妳的手這麼冰冷,小心點別著涼。」
聖玉沒有說什麼,靜靜地任由雲兜將地快回房去。
在她們二人的身影漸行漸遠之後,原地突然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響──
一棵茂盛的桂木猛地斷了一根枝慨,樹後出現一張俊美的臉龐。
那張臉龐此刻是陰悒的,似乎還帶著一股莫名的隱忍怒意。
他緊握著殘斷枝呀的手掌漸漸鬆開,那根樹木迅速落地,發出一種破碎的嘈雜聲。
「關心她的話,就追上前去,沒事找樹木出氣做什麼,朝陵?」
一個含著笑意的渾厚男音冷不防地響起,引得那名男子火速回頭──
「聿烜?」在見著來人之後,朝陵顯然一驚。「你什麼時候來的?」他很快地收起驚訝之意,問得不甚客氣,明顯地有一種被人窺見心事的惱怒。
「你在這裡站了多久,我就來了多久。」聿烜笑意不減地說,對於朝陵的不悅絲毫不以為忤。「噴嘖,真令我驚訝,曾幾何時,你的警覺力變得如此差勁了?這樣不太好吧!」
「不關你的事。」朝陵冷冷地撇開頭。
「我也不想管你的事,只不過,基於朋友的立場,我不得不勸你幾句……」
「我還輪不到你來勸。」朝陵口氣不悅地打斷聿烜的話,冷然的態度大異於常。「恕不奉陪了。」說完,他迅然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