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卿」一聲,官櫻甯解開的最後一層裡腳布掉出了一樣東西,她頓了下,拾起那塊粉色的扁平物體,蹙起了眉頭。「怪了,什麼時候我的布裡頭有這塊東西?」她們的首飾不已經典當殆盡了嗎?
「小姐,是塊玉耶。」巧瑟眼睛一亮,馬上就想到可以利用這塊狀似芙蓉的王佩去換食物。真是老天爺保佑,沒料到小姐的裹腳布裡居然還有寶貝!
「給吾女櫻甯,父……」宮櫻甯翻轉過雕工雅致的芙蓉玉,念著背面深鑿的字句,似乎感受到了數月前家中平和安逸的生活。這應該是娘幫她纏上的,因為娘明白她性子好動,若是放在身上,篤定不知何時遺失,才會細
心地將她的長生玉夾纏在她的腳上……
「娘……」宮櫻甯微覺鼻酸。娘和芙稜姐姐現在又會在哪呢?做了官妓,就表示要委屈她們的氣節,取悅那些人哪……
「小姐,我們可以不可……」巧瑟滿腦子全都是白胖胖的饅頭,這次她學乖了,等玉珮當了錢,她一定要和小姐兩個人省著用。
「不可以。」宮櫻甯將玉塊捏得死緊,堅決地瞪著巧瑟。「這芙蓉塊已經是我身為宮家人最後的東西了,就算餓死,也絕不能把它當了。」
「可是……堅持宮家的東西又有什麼用?我們都快餓死了啊!」
「我能有這一塊玉塊,想必芙稜姐姐也有一塊和這相同的玉塊,芙稜姐姐不可能把它賣掉的;怕餓死,等我把腳板弄直了,做下人也行!」
「小姐……」巧瑟眼巴巴地望著主子撕下一塊布,將玉袂小心翼翼地包好放進懷裡,她不禁失望地眨了眨眼,恍若看著饅頭離她而去。
「嘖!」宮櫻甯收好玉塊後,伸手試圖將自己長年彎曲的小腳扳直,卻不料這一動簡直讓她的腳疼痛至極,她咬牙低嗚了聲,望著憂心忡忡,也有些失望的巧瑟。
「巧瑟,你出去時,順便幫我找兩塊平順的木板來,讓腳板綁著板子,過些時候應該就會直了吧。」
「小姐,還是不要……」每次看著小姐的小腳,她羨慕、卻又覺得害怕,如今小姐不綁了,那還彎得回來嗎?
「不行,我總不能讓你一直去替我討飯。」宮櫻甯咬緊牙關地望著巧瑟。「再怎麼苦我都會忍的。等我的腳一好,我們去找份能收圖下人長住的差事,就不會挨餓受凍了。」
「小姐……」巧瑟無語地瞅著主子,只覺得她的小姐好堅強;連她都快忍不下這種苦了,然而小姐卻堅持著自己的氣節,寧可餓死,也不屈辱自己。
這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能有的氣度嗎?
「櫻甯,櫻甯。」蘇念學無聲地朝窗外擠眉弄眼,汗珠隱約地浮現額際,他瞄了瞄一旁的夫子,暗自在心中把宮櫻甯罵上一百遍。
宮櫻甯氣定神閒地拿起紙吹於墨汁,心想實在服了蘇家的長子,長她幾歲的人了,居然連應考的策論都寫不出,還想學人當官?哈!若非事前蘇老夫人以千產兩銀子捐通了監試,恐怕少爺就真得枯坐在科場裡等著變乾屍。
「櫻甯!」蘇念學氣惱地瞪著窗外。那丫頭還是一個影都沒有,不早說過題目是什麼了嗎?難不成她書念得比他好都是假的,連這種題目也答不出?
「嗯哼。」夫子乾咳了兩聲,哪不明白蘇念學閒耗個把時辰,就是等著下人幫他答題。」蘇公子,貴府雖說你身體微恙,無法入科應試;但這時辰也過得差不多了,你答得如何?」區區府試還要作弊?唉……
「呃,我頭有點疼……」蘇念學刻意捧住頭低吟一聲,「學生受到些風寒就會犯頭疼,還望夫子見諒,能多些時間讓學生答題。」
風寒?宮櫻甯面露譏笑,真的想笑翻過去了,她昨夜才發現少爺熬夜看些風月書呢!倘若應試的題目是「庸人傳奇」,少爺篤定可以高中解元。
「好吧,就給你再半個時辰。」夫子無奈地掐須轉身,明瞭他若不背過身給蘇念學一個機會,恐怕月過中天,蘇家公子還會繼續鬧頭疼。
再說監試的銀兩他也分了,沒道理真在這時候找蘇家人的碴。
「櫻、甯!」蘇念學緊緊地握住了筆,氣聲之大連夫子都聽得出。
宮櫻甯忍住笑,將代試的紙團對準拋向蘇念學。可憐的蘇家大少爺,天性駑頓,卻偏偏得受蘇老夫人望子成龍之災:就算真考過了府試成了舉人,一個州府試又授不了官職、過了秋闔,冬集禮部,接下來還有春季的禮部試和殿試,老夫人鐵定會叫少爺一路考上去的。
蘇念學如獲至寶地捧著他的救命仙丹,朝微探出頭顱的宮櫻甯拋了一個白眼,確定夫子沒再望著他後,努力地辨識著她娟秀卻龍飛鳳舞的字跡,用力地刻上他的卷子。
唉,為了當個小小的官,值得嗎,一點人上人的氣節都沒有。宮櫻甯咧嘴搖了搖頭,轉身繞過庭院,反正她的事辦完了去找巧瑟,諒少爺也不敢說什麼話。
「小姐,你又偷懶了,」巧瑟遠遠就見她過去的主子大搖大擺地晃了過來,不禁皺起眉頭。她明白小姐淘氣,但總得有當下人的認知啊!
「偷懶,我沒啊;少爺正忙著呢。」宮櫻甯笑嘻嘻地將巧瑟抓到一旁的樹下納涼,「你說好不好笑,州府試的題目年年相差不多,可我們的大少爺還是看著題目.就愣住了腦子。」
「小姐,這話可不能讓人聽到。」巧瑟擰眉告誡道:「小姐,你天資聰穎,一個府試當然難不倒你,可若讓老夫人知道是你幫少爺代試的,那少爺挨了家法,回頭會找你麻煩的。」
「是他不唸書;又不是我不唸書,我也沒辦法拿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他念啊。」宮櫻甯搖了搖垂至耳邊的髮髻,「念學、念學,虧老夫人一心一意只要他唸書,啥事都不用理;就算找了我當他的伴讀,陪他讀了五年書,他仍舊唸書不求甚解,再念十幾年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