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瞭她是真的不知道,一個從小便強迫自己早熟、擔下所有責任的孩子,能有什麼快樂?早熟或許可以讓許多人羨慕,但多數人都看不到他們和現實搏鬥的掙扎與痛苦。她的痛苦來自於突然發覺自己一起賴以為生的理由都是垃圾,否定了她的世界,但為了不讓這些東西浮出檯面,她選擇最尖銳的攻擊來保護她自己,直到連自己的世界整個崩毀為止。
閻月緩緩地歎口氣,對她不知該不該表現出他的憐惜,她強悍得不允許人對她施捨同情,另一方面又不斷地強打起自己的勇氣面對所有人,卻不面對她自身的脆弱,倘若說一個擁抱,一句話可以讓她明白自己和她站在同一條線上,他會毫無考慮地將她攬入懷裡,而他腦中現在所充滿的,就是緊緊地抱住她,告訴她,她不會再一個人孤軍奮戰,此外,他也想狠狠地吻住她……
凌艾荷吸了吸鼻子,任他逐漸收緊的雙臂將兩人的身軀緊緊相貼,她感覺得到他的心中是那樣平穩,和激動的自己節奏全在不同,然後她先前感受過的體溫又開始沁進她冰涼的身軀,就像在冬夜裡渴望的溫暖般,緩緩地流進她的體內。她猶疑了下,身子不自覺地繃緊,仍不習慣與人如此親密,「我……可能會咬你。」
「當你發洩守情緒之後,你第一件想到的事只有咬人嗎?」閻月在她的發間微笑,懷裡的身軀是如此嬌小惹人愛憐,他無法想像為什麼她居然能一個人擔起那麼大的責任,直到她撐不住為止。在這纖弱的身軀裡,究竟隱藏著多大的毅力?
凌艾荷為他總是令人吃驚的幽默感無聲地輕笑,「謝謝,我好多了。」她真的沒有想過把話說出來可以這麼輕鬆,但為何她就是無法對其他人開口,然而他就可以?難道……那是一種在極端脆弱中,潛意識裡不由自主地將他當成可依靠的人?
「還不夠好。」閻月緩緩地說道,「你還沒發覺新的自己。」
「新的自己?」她就是她,還有新舊之分嗎?
閻月彎起嘴角,將兩人的距離略微地拉開,好讓自己看得清她臉上的表情,「不用再用金錢去衡量你自己的價值,你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個體,為什麼不去試著接受自己、喜歡自己?」
「但我……」凌艾荷的神情有些疑慮。她真能喜歡自己嗎?過去那個總坐在凌鷹集團十九樓掌控所有事物的冷血女人……
「不要否定過去,你可以後侮,但不要一直沉溺在悔恨之中,悔恨只會令人更加地意志消沉。你有你能看到的優點,譬如說,你為那個不知名的小男孩付出了你的關心,即使被人說自私也罷,為什麼要在意別人說些什麼,而不把你的心留一點給自己?」
凌艾荷搖頭,神情轉為嚴肅,「不是那樣的,我非常明白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你不瞭解我甚至冷酷到將人自己也當成商品,和一個我一點也不瞭解他的男人訂婚,只為了集團間的合作關係,我……」
閻月以吻堵住了她的唇,凌艾荷騫然地瞪大眼珠,未曾料想過他……竟然吻她?她推著他的胸膛,試圖將這個侵襲她所有感官的男人一把推開,但她發覺他似乎打定主意不放開她了,他……
如吻她那般地突然,閻月很快地結束這一吻,雖然他很想更進一步地吻她,但他明白以目前的情況就足以令她震驚,而他不想在她剛開始對他卸下防備的最初就嚇跑了她。這一吻的目的只在於獲得並轉移她的注意,也許……有點宣示他對她所產生的獨佔欲。他瞅著呼吸急促的凌艾荷,她顯然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眸裡淨是對他的疑問。他微微地扯動嘴角,冰綠色的眸子蒙上謎樣的黯潮,「你沒有咬我。」
「那又怎麼樣?」她吃驚都來不及了,哪來得及咬人?
「這證明了……」趁她還在驚愕中,咧著嘴邪笑的閻月又在她臉上偷啄了一下,丟給她一句謎般的話語,「你愈來愈可愛了。」
***
「瓔歇,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凌睿晨萬般焦慮地望著倪瓔歇,焦急中不外暗暗地呼了口氣。終於找到她了,自吃午飯的時候她的神情就怪怪的,接下來就不知去向,害他簡直像只無頭蒼蠅似地四處亂找,總算在頂樓的空調室外聞到一股酒味,然後……他毫不考慮就闖了進來。
果然盤坐在昏暗嘈雜環境角落的人正是他遍尋不著的未婚妻,瞧地上倒的瓶瓶罐罐和她露出的原形,凌睿晨警覺地將門反鎖,以防有人發覺她的身份。空調機龐大的機體賣力地運轉著,但倪瓔歇卻絲毫不受這些嗓音的影響,開了罐啤酒又爽快地一頭仰盡,四肢與身上的衣服早已被灰塵沾上污點。
「大白天喝酒,你想幹什麼?」凌睿晨飛快地奪走她手上的啤酒罐,企圖把她從地上拉起來,但她就是硬賴在地板上和灰塵纏綿,怎麼也不肯起身。
倪瓔歇望了他一眼,順手又拿起另一罐啤酒,「我想喝酒。」
「不准喝!」凌睿晨又將她的酒罐奪過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瓔歇是愛喝酒沒錯,但她絕不是酒鬼,她對酒類極能自制,除非只有自己在場,否則她不會冒險讓其他人看到她喝酒後的樣子,「這裡是醫院,你想以最快的速度被人解剖?」
「可是我想喝嘛!」倪瓔歇索性耍賴,她緊緊地抓住他的衣襟,將自己的體重完全依到他的身上,嬌媚脆弱的貓瞳裡隱的地泛出一絲淚光,「睿晨,陪我喝好不好?這樣我會開心點。」
這不是尋常的瓔歇,凌睿晨立刻敏銳地注意到這一點。他將她帶進懷裡,低聲地安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快樂的時候會喝酒,但他見過她在痛苦的時候也會喝酒,藉由酒精逃避掉她不想面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