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軀上的痛楚像是一隻意圖將她蠶食得一乾二淨的野獸,玩弄著她的軀殼,也玩弄著她想生存下去的意志。她明白她不能認輸,再怎麼樣也不能低頭,只有在醫務人員進來幫她注射止痛劑的短暫時刻時她才能略微放任疲憊的自己休息,繼續準備下一次的對抗。
她不斷地想起那個和生命奮鬥的小男孩,當然,她不可避免地也想他——閻月……他是個死神,兩個人在最後終將面臨分別,在他鬆開手的那一刻起,她早就明白了,卻無法抵擋失去時狂烈的失落感,兩個人即使明白彼此找到了對方,但不能在一起了,那麼又何必讓他們相遇?
她有太多的疑問,去明白有許多事不是她能掌握。一天可以很長,卻也可以短得稍縱即逝,然她的心卻在短短一天的時間裡失守,她不怪她在瀕臨死亡的邊際時才遇上他,了一直是在另一個空間裡的死神,兩個人之間的事任誰都無法預測。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為什麼她非得選擇和他別離。
那二十四小時裡她依賴著他,幾乎不再是原來那個冰冷而不依靠人的凌艾荷,他給了她生存的契機,然他卻不明白自己想要的「平凡」,是因他而起;如果她的平凡只是找個人嫁了,相夫教子,又有什麼意義呢?她的心早就被他奪走了,倘若好能付出愛及接受愛的對象不是他……
呵!真是疾心妄想啊,她竟然在不自覺的時候,已經將她構築的未來牽繫在他的身上。他說他不會放開她,然在最後相處的一刻,他不得不放開了她,他對她許下的承諾仍猶言在耳,但下一次相見的時候又會是在何時,等她垂垂老朽時再見到他,那才能算數嗎?一個只屬於她一天時間的奪魂戀人,在最終沒有奪走她的魂魄,卻奪走了她的心。
但她仍相信著他,相信他對她說的那些話,也相信他希望她面對未來的心意,為了這些,她絕不能逃避,她將兩人相處的每一刻深切記起,將它當成自己和痛楚奮戰的動力,一旦認輸,就如老二所講的,什麼都沒了……
「她情況怎麼樣?」凌騰炎瞅著醫生又在她的手臂上插了一針,覺得自己的心裡也好似被那一針給插上了。經過那恐怖的一夜後,荷荷完全沒有清醒的跡象,倒是有好幾次危急的時機,讓所有人已經不能再接著這樣的驚嚇了。
「凌小姐的生命跡象很穩定,不用擔心。」醫生非常和緩地答道。
「那她為什麼醒不過來?」焦急與沮喪讓凌騰炎快撐不下去了,他害怕著如果荷荷醒不過來……
醫生緩緩地吁口氣,他在凌家人的面前說明這一點已不下千百次了,但他明白他們的焦慮來自對病人的關心,於是他只好不厭其煩地再重複一遍,「凌先生,令千金的腦部在著地時受到創傷,在她的腦部自行修補完成前,她很難醒過來。但是由於傷勢並沒傷及延腦,她的危險期已經過了,短時間內生命不會有問題,剩下的只能等她自己的意識清醒過來。」
「總是給我一個時間吧!」凌騰炎殷切地說道。
醫生緘默不語,心想,又有誰能有把握告訴病人的家屬,一個昏迷的病人需要多少時間才能清醒?
「老爸,你太強人所難了。「凌睿唐歎口氣,不舒服地扯了扯他頸上的領帶,拜老大之賜,他被迫暫時接掌公司的一切事務,穿著這身既不舒適又不透氣的西裝,只怕老大不醒過來,他的苦難就永無寧日了。
「但是我……」凌騰炎也緊跟著歎口氣,探探地抹著他的臉,「教我怎麼放心呢?我一向最放心的女兒就這麼地躺在床上,卻沒有任何人可以知道她哪時候才能醒過來……」
凌艾荷很想皺眉,也很想開口,但她全身完全不受她的控制,即使是蹙眉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她都辦不到……她痛恨自己此刻的無助,但她卻十分地清楚,這場仗需要她自己孤軍奮鬥,任誰也幫不了她,她曾經是那麼地輕視自己的生命,到了該她自己奮鬥的時候,她才能明白原來真如閻月所說的,生命不可輕忽,因為那是件值得每個人去珍惜的幸運。
「老爸,你累了,換老媽和老六看著大姐,先回去休息吧。」凌睿唐向來交班的家人使了個眼色。
鄒櫻櫻體貼地拍了拍丈夫的肩膀,「是啊,累了一天,你也該回去休息。相信荷荷,她是我們的女兒,不是嗎?她現在也正在努力,她會努力醒過來的。」
凌騰炎微點了點頭,讓凌睿唐將他帶出病房。
凌艾荷可以感覺到她的家人帶給她的溫馨,那是她一直不懂得去珍惜的,她拚命地想讓自己活動,但她總是失敗,身軀上的痛楚早已褪成麻木的感覺,她似乎有無止境的疲累,卻得勉強自己別灰心的去戰鬥,直到她清醒為止。
那像是一場她不能預知結果,卻非得糾纏不已的苦戰,外界的光陰交替早已對她失去了意義,她感覺得到所有人在她房裡進進出出,但其中希望她醒來的意念都是相同的。她因過度的奮力而喘息著,心跳的頻率也加快許多,但那些在機器上所顯示的訊息只會令家人再度緊張,生怕她又陷入危機。
她明瞭他們的擔憂,但她更害怕自己醒不過來,黑暗令她恐懼,她渴望重新回到光明,即使只有一絲也好。
「媽,大姐的心跳……凌睿堯飛快地搖醒累壞的母親。大姐的心跳又加快了,而大姐的你色仍然蒼白得嚇人,額間不住冒出冷汗,怎、怎麼突然又會這樣?
「荷荷……」鄒櫻櫻驚嚇地按下呼叫鈴,也不管半夜裡,凌艾荷的主治醫生是否仍留在醫院。
凌艾荷費了好大的勁,始終無法讓自己的身體動一下,她的眼皮連睜都睜不開,更別提她想張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