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幫助所有和拖把頭相同的人而去念醫學院,這又算什麼呢?也不過是給自己一個掩飾恐懼的借口,她 根本當不來一個能在手術室中挽回生命的醫師,她連最基本的冷靜都做不來,光在表面上逞強,其實她的想法仍停留在七年前的天真。
不,不一樣的,她從來就沒有將拖把頭的影子和樊聯想在一起,拖把頭熬不過手術,然而卻不代表樊也會相同,聶夏萌咬牙地吞下自己的哽咽,樊在手術台上為他的生命奮鬥的同時,她怎麼能臨場退怯?不管結果如何,她都該陪著他,即使是最後也好。
聶夏萌狠狠地吸著氣,撐起虛軟的雙腿扶著牆走進準備室著裝,一旦做好最後的清潔整理,再望著手術室裡一群人圍著的中心,她的腳步又停頓了下。
手術室裡流洩著老教授最愛聽的管絃樂,手術已經開始了,所有人將樊散東圍成一團,她僅看得見平設在他身上的藍色布料。
「啊?聶醫師?」在一旁端著器皿盤的護士瞅著杵在門口的聶夏萌,除了她沒其他人注意聶夏萌的出現。
聶夏萌深深地又吸了口氣,臉龐上的口罩緊貼著她的鼻腔,她又緩緩上前了幾步,拚命地在心底重複著過去她所看過的教學景象,她不可以被樊動手術的情況給嚇壞,她要撐完全程。
但很不幸的,當她走進了手術台邊,目光落到沾在藍色布料上的血跡時,她不由自主地狠狠連抽了好幾口氣,身子抖得像秋天的落葉,而後她偏過了頭,雙腳不聽使喚地奪門而出。
她不能!她還是不能!她沒有辦法看著樊動手術的每一個細節……
***
「告訴我,我該怎麼辦?」聶夏萌再度逃到了每次當她無法面對問題的時候,總會到的地方,這地方是她的避難所,卻也是將她的心囚禁了七年的地方。
聶夏萌盈盈地瞅著石碑上的笑臉男孩,「你會怪我的,對不對?我沒有守好我的心,愛上了另外一個男人,就算你現在已經是天使了,也沒辦法忍受像我這樣的背叛,是不是?」
墓碑一如七年來的沉靜,聶夏萌明白她再怎麼樣,都得不到她要的答案,她伸手抹掉滑落的淚珠,緩緩地
抱著冰涼的石頭,「如果一切都能像學生時代那樣簡單就行了,這七年來的生活,我發覺世上的每一件事並不只有對錯如此容易,愛著你明明是我覺得最正確的事情,然而所有的人都認為這是最大的錯誤,我若不愛你,你該怎麼辦?但樊卻出現了,而我的心,卻開始游移不定……」
她梗了下又說:「現在連我自己都無法決定對錯了,拖把頭,我還是愛著你的,但是我也同樣、把心給了另一個男人,他現在在手術房裡,我沒有辦法去比較我對你們之間愛誰比較多,你們是不同的,然而我卻沒有勇氣去面對他,甚至陪著他去承受與命運掙扎的奮鬥。這樣的我,你一定會討厭吧?」
聶夏萌微咬了咬唇,陣陣的心絞幾乎讓她感覺不到指尖陷入拳內的痛意,「為此,我對你充滿了歉意,雖然我明白你可能在天堂裡笑我笨,或是因我而憤怒,我知道我太過分、太自私了,總是依賴著你,甚至連你死了都還要到你的墳前吵你,不讓你安寧:我總是不斷地對你要求,希望你能給我更多、更多……」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幾乎破碎得不成聲,照片裡的笑臉幾乎被她的淚水所淹沒,「明明曉得你已經沒有辦法再幫我了,我卻過分地想要求你的答案;我甚至想要求你幫他,但我知道這不可能,連我都逃了,怎麼能還這麼過分地要求你,可是我沒有辦法再承受失去另一個人的痛苦,不敢再想像我如何吉接受那份心痛。
「我不要他跟你一樣,在甚至還沒聽到我說『我愛你』之前就走了,倘若你真的聽得到我的聲音,你能接受他嗎?接受另一個我愛的男人,也接受我不會在愛上他後將你忘掉的事情,我不可能會忘掉你的……」
凌睿堯無言地瞅著她,心中疼得不知該苦笑或是安慰她,他一直都是愛著她的,將樊散東送到她身邊也是他最大的心痛,但是他又能怎麼樣?他希望她幸福,卻勾起了她對他的罪惡感,他多想告訴她愛上樊散東是沒關係的,因為,他們這段感情總該有個結束。
他該感謝她在愛上樊散東之後並沒有忘了他,這是何等的幸運,凌睿堯輕緩地飄到她身邊,沒有實體的手臂環過她的肩,一如七年前他時常從後頭環住她一般,深深地嗅進她的香味,低聲溫柔地在她耳畔輕喃,「夠了,夏萌,愛著我七年的時間已經夠了。」
「拖把頭?」突然聽到他的聲音,聶夏萌愣在那兒環視四周,她不會錯認那個溫柔的聲音,「你在哪?你在這裡對不對?」
凌睿堯微微地笑了笑,並沒有現身在她的面前,他明瞭現身是容易的,但是對夏萌只會造成更大的傷害, 他不能現身,他也不應該回覆她更多的話,就讓她認為是偶然間的風聲吧。
「你在這裡是不是?回答我!」聶夏萌朝著冷清的空氣大吼,然而卻等不到他的回應,她慌忙地在四周轉著,卻怎麼也找不到他的蹤影,「拖把頭!」
凌睿堯鼻尖充塞著酸楚的感覺,情不自禁地又對她多說了一句話,「走吧,不要留戀,待在他的身邊。」
聶夏萌聞言淚水如泉水般地落下,他要她走是嗎?他不要見到她再為他留戀,他要她待在……聶夏萌連連地抹著自己的淚水,哽咽地跪坐了下來,「拖把頭,你接受了是嗎?你……」
說不出她心中沉積許久的愧疚被瓦解後的感覺,取代罪惡感充塞的是對他滿滿的感激,聶夏萌微微地抿著嘴角,擦拭著她臉上的淚痕,「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