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角屋簷上搭著寶藍色的琉璃瓦,四周的彎曲欄仟,綠竹拱橋映在水面,相連成圓 ,清幽雅致。
素手撩開額上汗濕的髮絲,手中圓扇懶懶的搖動,這樣的天氣,讓她原本淡漠的個 性更加沉默了。
「娘。」湜兒蹦跳地跑過竹曲橋,手上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有蓋的瓷碗。
「娘、娘……有冰,給妳喝。」湜兒獻寶似的將藍釉瓷碗捧到駱冰彤面前,碗裡透 明的酒紅液體中浮著幾塊半融的冰塊。
瞧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就知道他為了這碗酸梅湯跑得有多急了。
「乖,湜兒怎麼不喝呢?」素手替他拭去額上的汗珠,紅撲撲的小臉褪去了蒼白, 本來瘦弱的身子也在良好的食物和充足的運動調養下,漸漸變得壯碩起來。
「湜兒……湜兒想給娘喝呀!」他吞了一口唾沫,看著在碗裡滾動的晶瑩冰塊。
起初,在大熱天裡看到冬天的冰塊時,他驚訝極了,且滾著水珠的瓷碗冰冰涼源地 ,好像好好喝的樣子,所以他想讓娘喝。
駱冰彤看著湜兒癡望的眼神,知道他是多努力地忍著想喝的慾望,又怕冰融了,所 以在大熱天裡跑著替她送來。以前日子苦,熱天裡怎麼買得起冰塊?她都是躲在屋裡, 用沾濕的布巾替他抹身子解熱,這會兒見到了冰塊,也難怪他會既驚訝又興奮了。
她感動地將湜兒摟進懷裡,這樣的一個孩子,教她怎麼放得下?
「娘……」小小的身子不知所以地輕叫著,小手伸得長長的,怕手裡的酸梅湯打翻 了。
眨了眨有些酸溜的瞳眸,駱冰彤放開懷中的小小身子,「湜兒真乖,我們一起吃, 好不好?」看他迫不及待地點頭,她笑得更溫柔了。
就著他的手,她舀起一匙酒紅液體送進他等待的小嘴,讓他笑瞇了眼,然後反手舀 起另一匙含進唇間。
才一入唇,她便直覺不對地輕蹙起眉頭,那股酸甜帶澀的味道是酸梅無異,只是… …澀味卻太重了些,帶著幾不察覺的苦味。
像是梗住喉間地轉身嗆咳,駱冰彤在絲帕的撫掩下,將口中的冰涼悄悄吐到池裡。 果不其然,她以眼角餘光看見本來悠遊穿梭在莖葉之間的斑斕錦鯉,在沾到擴散開的微 紅液體後,立刻無聲地翻白了肚身。
鶴頂紅!
無色無味,只要一滴便可在喘息間奪去十餘人的性命,自小習毒、識毒的她,不禁 感到心驚不已。
「娘、娘……妳還好吧?」小手努力的拍撫著她纖弱的背,湜兒擔心地皺起了小臉 。
「沒事……不要緊了……」駱冰彤抬手欲阻止他,卻在轉身間狀似無意地撞倒了他 手上的碗,灑了一地的紅漬。
「啊……」湜兒難掩失望地叫了一聲,他好想讓娘喝的……「沒關係,娘再換人替 你準備一碗,好不好?」駱冰彤安撫著他,望著地上紅漬的目光卻是冰冷的。有些事, 是不需要讓孩子知道的。
喚過在不遠處等待的淨兒收拾好一片狼藉,又端來另一碗冰鎮酸梅湯後,才讓失望 的湜兒稍稍安下心。
吃過甜湯的湜兒有些累了,酷熱的天氣讓他提不起勁來,終於趴在駱冰彤的膝上沉 沉地睡了。
將他挪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駱冰彤輕輕為他煽風,澄澈的眸中凝結出冰冷的光芒 。
有人想毒殺湜兒!
除了師父、武亟、闇冥和她,沒人知道湜兒曾吞了「龍鯉魚」內丹,不但解了蛇毒 ,也因禍得福地自此百毒不侵。
一次不成,必有下一次。
朱唇輕輕送出了歎息,這世間,何等醜惡啊……***
灼熱的夏風吹得人恍恍惚惚的,駱冰彤也不禁跟著趴在她膝上熟睡的湜兒陷入昏沉 的半夢半醒中。
背靠在彎曲約欄杆上,人了,扭曲的肌肉漸漸地感到痠痛,她不舒服地蹙起眉頭, 可又記得膝上的重量無法移動……突地,膝上的重量消失了,她低嚀了一聲,被摟進一 個溫暖的懷抱中。
這懷抱是如此地熟悉,她輕歎了一聲,沉浮在半醒之間的神志混沌地分不清這究竟 是夢境,還是現實?
她好累……長久支撐的堅強其實都只是假相,身心都已俱疲的她快要倒下去了,但 有誰願意讓她依靠?沒有人!從來沒有人可以讓她依靠!她只能咬牙苦撐……可是…… 她真的快撐不下去了……她……好累……看著懷中縱使在酣睡,卻仍不肯舒展眉頭的小 臉,闇冥的心悄悄地揪痛起來,他……果真傷她極深,連在睡夢中都不肯安眠。
空氣中刮起一陣微帶水澤的風,懷中的人兒無意識地甩頭,陷入夢魘中。
「不要……不要離開我……冰彤會乖……娘,不要拋下我一個人……」她吟哦著、 掙扎著,不想一個人留下……她要娘……有人握住她的手,喃喃的安慰著她,低啞的嗓 音如清流般撫慰她灼熱不安的心。「噓……我不會離開妳……我保證。」小臉被按入一 具溫暖的胸膛中。
嗅到他略帶汗味的氣息,她感到安全了,像是要發洩她的委屈、不安,她開始像個 孩子似的哭泣起來,「我好累、好累……」沒有人可以幫她,她好想休息……「我知道 。」她全然不設防的脆弱只是更加擰痛了他的心。
連日來的漠視,並不代表他放棄了,他只是不願看見她眼裡的愁苦,像烙印般地須 臾不離。她以為他是為了她身軀上的瘢疤而離去,可只有他自己清楚,是她顫抖的身子 阻止了自己,因為彷彿只要他的一個觸碰,她羸弱的身軀便會如初秋殘蝶般隨時都可能 消逝……所以,他無言地轉身離去,他知道必須給她時間,也給自己……一點空間。
「不要怕,我在妳身邊。」一直都在!他的手勁不自覺地用力握痛了她。
「痛……」她不安地掙扎,是誰弄痛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