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哭笑不得地看著他走出更衣室大搖大擺地離開——他知道皇太子不會在意衛廷殿下穿他的衣物甚至是弄壞了什麼,可是他的職責就是管理衣服,而衛廷穿去的偏偏又是國王賞賜的衣服,這……到底該怎麼辦?那件從沒被穿過的華麗大衣雖然一直很讓他惋惜,可是再怎樣,穿它的也不該是皇太子以外的人啊……
衛廷沒想那麼多,身上暖了,心情也很愉快。他高高興興地朝著瀲灩的房間走去,正好經過了雪契的書房。走了幾步又退回來,在門口沉思良久——說得也是。以往自己每次來日絕都嚷著不是人住的地方,然後逃命似地躲回皇都,這回竟然決定住下了,好像也該通知雪契一下才對。那小子大概也不會在意吧……每次都那麼敷衍地問我要不要住,開玩笑,那就算是夏天可以來日絕避暑,看他的臉色也住得不痛快。為什麼不坦誠一點呢?雪契這呆瓜……
一面想,已經開門走進房間,一點也不避嫌地拉開椅子坐下,打開抽屜、拿出紙筆、開始寫信。寫信時因為腦中想別的事,還不斷寫錯字,信寫完他連看都不看一遍就把它折好封緘,拿著它跑出大廳去找人送信。於是在上封信離開日絕的幾個小時後,又有一封信朝著皇子追去。
而兩封信的撰寫人彼此毫不知情。
信送走了,身上也暖了,衛廷很滿意。打算照原先計劃去見新娘,大廳之外卻傳來爭執的聲音,他好奇地走出去看,原來是守衛皇城的兵士正在阻擋幾個穿著厚重衣物的男子。他們的膚色衛廷似曾相識,可是看衣服也知道這群人滿怕冷的,光是這點就讓他很有親切感。走過去,他問守衛:「怎麼啦?」
「殿下……」看到他出現,兵士們立即肅正行禮;男子們則狐疑地望著他,顯然對士兵們的態度感到相當不解。小隊長箭步而出,對他解釋:「這些人說是皇子妃的親族,想見皇子妃,可是又提不出相當的證據來。因此我們不能放他們入城,正在設法把他們勸開。」
「就見一下有什麼關係?」
「殿下,如果出事的話……」
衛廷看著這群人,馬上就知道他們和皇子妃確實是同一個種族的人,他笑了,「有事找我負責吧……不過讓他們全進城也確實不像話。喂,」他朝著那群人喊話:「你們派個代表,我帶他進去探望妃子。」議論了一會,一個身材高大看來有點歷練的男人走過來向他行禮。「雖然不知道您是何人,但是我還是要感謝您。我是皇子妃的舅舅,雲。」
「太好了。」衛廷咧開嘴。
雲反而困惑不解,「太好了?」
「沒錯,現在她最需要的就是親人。」衛廷轉身帶著他走,「不過你不必對我必恭必敬的,我只是個醫生。」
「但,但是……」
「我只是醫生。」衛廷嚴肅地重複了一遍,然後繼續走。「我建議你,看到皇子妃時情緒不要太過激動。冷靜看待問題,對她會比較好。」
「……」雲呆了半晌,「這……難道瀲灩她出了什麼事?」
「瀲灩?」衛廷反芻這個名字,「好美的名字,和她很相配。」
「醫生!請告訴我……」
「別緊張。冷靜一點,她還好好的——大部分還好好的。」最後一句話只有他自己聽得見,可是雲似乎放心了,默默跟著他走進城內上樓,一路上僕役看到這個景象都有些愕然,可是也沒有人前來詢問。終於兩走到瀲灩的房前。
衛廷端正了一下儀容,然後才發現自己穿著什麼——一個醫生不可能穿得起的貂皮大衣——他呆呆看了這件衣服很久,可是就是狠不下心把它剝掉,雲正在奇怪他幹嘛不敲門卻突然發起呆來,門便開了。抱著床單準備去換洗的侍女看見外面兩人倏然一驚,失聲叫道:「殿……」
「外面很冷,所以我偷穿了皇子殿下的外衣,不要張揚。」衛廷馬上接口,而後溫和一笑,「皇子妃現在如何?」
「啊……是,已經為她更衣梳洗,她正用早膳。」
衛廷聽了很高興,「她吃嗎?」
「吃得不多,不過……」
「有吃就好。」衛廷笑著對雲招手,「來吧,我們進去。」
雲古怪地盯著他瞧,他相信他是醫生,可是絕不只是醫生。一般的醫生不會這麼隨便闖進主母的房間的,尤其是對方還在用早膳。
瀲灩看見衛廷顯得很開心,再一看見衛廷身後的人,她呆呆看著,瞬間紅了眼睛,「……舅舅……」處甥女全身都被北地的御寒衣物罩起來,看不見什麼異狀。可是雲直覺地知道出了某些事,心痛地走過去抱住瀲灩。「抱歉,舅舅來晚了。」瀲灩搖頭不語,將臉埋進他胸口無聲地啜泣著。
衛廷把其它的僕人都趕出房,自己卻一臉欣慰地在旁邊看。渾然不覺以他自稱的身份早該跟著退出去才對;瀲灩哭了一會。抬眼看見他還在,她笑了起來。這個人……說是皇子的醫生,一舉一動卻帶著貴族氣。雖然不是那種惹人反感的高傲自大,可是一看就知道他絕不是習慣屈居人下的……昂貴的貂皮衣他穿得一臉理所當然,輕而易舉地帶進舅舅,握著雲冰冷的手、她知道舅舅一定已經被擋在外面很久了……
可是罷了。如果他堅持他只是雪契的醫生,那他就是雪契的醫生吧。
「衛廷,謝謝你。」瀲灩朝他柔柔一笑,「可是我想和舅舅單獨談。」
「啊!當然……」衛廷連忙退出門外,還不忘補上一句不該由他說的話:「你舅舅要是想住下來,我可以要他們準備房間。」
瀲灩幾乎要笑出聲來,「多謝,不過這侍會兒再決定。啊,對了,你的衣服我已經托侍女拿去你的房間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