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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查理,你這個混帳!你自以為是的幽默感一向不高明。你怎麼能對我做出這種事?

  黑喬爾站在小教堂的後面,冷眼打量擠在前面幾排座位上的一群哀悼者。九月的陽光由彩色玻璃窗灑了進來,照得這座A字形建築物清晰明亮。牧師清楚有力的聲音竟帶有幾分令人訝異的輕快,很難相信他正在主持一項追悼儀式。

  「桑查理是我所見過最熱衷於漁釣的人。」牧師說。「而且我並非空口無憑,因為,上帝明鑒,我本身對釣魚這項高貴的戶外活動亦頗有涉獵。不過,對我而言,它只是一個嗜好;對查理,它卻是一項真正的事業,一個召喚。」

  牧師右側的木架上放著一個骨灰甕,上頭掛著一人刻有「釣魚去」三個字的銅製小徽章。在那個甕內是喬爾八十五歲的老闆——桑查理——的骨灰。骨灰甕的四周陳列著幾張查理跟他的漁獲物的合照,其中最顯眼的一張是查理捧著在墨西哥海岸釣得的一條馬林魚。

  喬爾仍無法相信這個混蛋居然在最後一刻剝奪了他的應得的一切。他曾允諾再過一年就將公司售予喬爾,但卻在最後無情地將他三振出局。喬爾一手建立的公司現在屬於查理的侄孫女桑蘭蒂——一個不知任職於堪薩斯州還是內布拉斯加州抑或是中西部一所名不見經傳大學的圖書館員。

  該死!桑氏公司屬於他,黑喬爾;他絕不容許它落入一個生活在象牙塔內,甚至不知資產負債表為何物的女流之輩手中。喬爾的心因憤怒而冷硬。他離桑氏的所有權曾經只有一步之遙。

  不管從哪一方面看,桑氏公司都應該是他的。過去十年來他將全部心血挹注在這家公司上。是他憑一己之力將桑氏由一間小公司脫胎換骨成呼風喚雨、縱橫商場的大企業。這八個月來,喬爾一直在策劃一個苦候已久的報復計劃。然而,要執行這個計劃,他必須能夠完全地掌握、控制桑氏。

  無論如何,喬爾想道,他將維持住他對桑氏的控制權,那個從愛荷華州或管他什麼地方來的圖書館員盡可以一邊涼快去。

  「我們今天聚集在這裡跟桑查理道別。」牧師說道。「從某些角度來看,這也許是令人傷心的一刻。但事實上,我們是來為他送別,送他到上帝的國度。」

  我們有過協定,查理。我信任你。你為什麼食言背叛我?

  喬爾願意告訴自己,查理並非故意在遵守承諾更改遺囑前突然心臟病猝發而喪命。查理老愛丟下一堆的公事不管,忙裡偷閒釣魚去。他一向精於此道。只是這次,老好人查理是永遠的撒手了。

  現在,喬爾不僅失去了桑氏這個總部設於西雅圖且正不斷迅速擴充的露營、運動器材公司的所有權,他還有了一位新老闆。一思及此,喬爾死命咬緊牙關。一個圖書館員,看在老天的份上!他得為一個圖書館員工作。

  「桑查理在他的數十年生命裡,一直保有一種熱情。」牧師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對釣魚的熱情。對查理而言,重要的不是他釣到了什麼,而是在釣魚的過程中那種與大自然合而為一的感覺。當他乘船出海,一桿在手時也就是他最怡然自得的時候。」

  這倒是真的,喬爾暗自贊同牧師的話。然而當查理悠閒地享受釣魚的樂趣時,喬爾卻流血流汗地將桑氏由一間小商店發展成一個日進斗金的企業王國,一條正虎視眈眈準備一口吞下它的第一頭獨特的幼鯊。查理應該要感激他的。

  由彩色玻璃窗瀉進來的陽光亮得令喬爾難以睜眼,他瞇緊眼睛注視前排的一群人。

  因查理的關係,他已經見過桑摩根教授。桑摩根是一名大學教授,任教於西雅圖一所私立學院——裡奇蒙學院哲學系。他出身於中西部一所農場,由他健壯的骨架以及寬闊的雙肩依稀可以看得出過去歲月鍛煉出的痕跡。

  除此之外,桑磨擦根身上就再也找不出當年那個農場男孩的影子。他今年約五十開外,而據查理所言,他在五年前失去了他的第一任妻子。有著一雙濃眉,蓄著一把修剪整齊的灰鬍加上一身的文人氣息,桑摩根在在吻合了喬爾心中對大學教授所描繪出的形象。對他,喬爾沒有任何不滿。在他們幾次偶然相會的場合中,桑摩根一直表現的彬彬有禮。喬爾尊敬有智慧的人,而沒有人可以否認桑摩根是一個具有高度智慧的人。

  同樣一番話亦適用於桑摩根的現任妻子,那個坐在摩根右側,有著高傲冷靜外表的金髮孕婦桑黛芬身上。據說桑黛芬的聰穎與才情毫不阻遜於她的丈夫。她正值女人四十一枝花的年齡,為裡奇蒙學院語言學系的教授。

  不可否認的,桑黛芬是一個一眼便令人印象深刻的女人。她擁有貴族般的五官,即使身懷六甲,身材仍顯得優雅高挑,一頭銀金色短髮剪了一個時髦、永不褪流行的髮型,冷靜的藍眸中則反映出同樣可以在她先生身上發現到的深沉智慧。

  幾次的邂逅,喬爾對桑氏夫婦有了相當程度的瞭解,他們既不具威脅性,也絕不神秘,然而,他的新老闆則兩者兼備。

  喬爾的視線幾乎是不情願地轉移到坐在桑摩根左側的那個年輕女人身上。雖然他還沒有見過桑蘭蒂,但他一點也不期待他們的第一次見面。

  從他所站的位置沒有辦法仔細看清楚她的臉,主要是因為她一直用手帕掩著臉,不住地抽泣。桑小姐是那一小群人中唯一的落淚者。喬爾覺得,她的淚水似乎太過熱切。

  他對桑幸蒂的第一印象是她一點也不像她的繼母。她沒有那種修長纖細的身材。相反地,她看起來顯得嬌小、豐滿。而且,她絕對沒有桑黛芬那一頭金髮。

  事實上,一眼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的正是她那一頭豐厚、狂野的蜂蜜色長髮。顯然她很努力地想將它們換成一個嚴肅石板的髮髻,只是她的苦心全都白費了。幾綹不馴的髮絲由金色的髮夾掙脫散了下來,有的戀戀地貼覆著她柔軟的頸背,有的則淘氣地覆住她的眉毛及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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