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芬幾乎是立刻出現在門旁,手擲酒與酒杯。「在這裡,喬爾。」
「謝謝。」喬爾忽視酒杯,只接過那瓶酒。「敬查理。」他啜了一口酒。
「敬查理。」
「敬查理。」
「敬查理。」
蘭蒂啜飲一口酒,然後打量漆桌中央擺放的那一盤菜餚。大部分她都能認得——儘管其中一、兩道看起來十分怪異。她挑起一根豌豆莢,沾了一下醬汁。
「這是什麼?」她禮貌地問。「我嘗不出味道。」
「那是我用芝麻醬和豆瓣醬調出來的。」黛芬說。「你喜歡嗎?」
「味道挺新鮮的。」蘭蒂說。她轉向下一碟擺在一堆餅乾中間的深紅色沾醬。「這個又是什麼?」
「曬乾的番茄做出來的。如果你喜歡,我可以給你做方。」
「謝謝你。」蘭蒂正色說道,察覺每個人都帶著不同程度的興味看著她。
「你喜歡生魚片嗎?」喬爾問,語氣顯得過於有禮。「在我們家鄉,我們用生魚片當誘餌。」
摩根縱聲大笑。「在這裡每個人都吃壽司和生魚片。對不對,喬爾?」
喬爾緩緩點頭,視線凝注於蘭蒂身上。「從這裡到溫哥華,幾乎每兩、三個街角就有一家賣壽司的日本料理店,而那些不賣壽司的街角通常都有泰國餐廳。不過我想蘭蒂不會比較喜歡牛肉。」
黛芬立即一臉憂戚。「噢,親愛的,蘭蒂。你該不會還吃牛、羊肉吧?現在已經沒有人吃這些肉了。」
「在印第安那,我們也不吃生魚片。我讀過一篇報道說生魚片裡可能藏有寄生蟲,這些寄生蟲也許會導致一些難以治癒的疾病。」
「胡說!」黛芬起身走向廚房。「根據統計,如果小心選擇高級的餐廳,吃到受污染的魚比率幾乎等於零。」
摩根看著蘭蒂。「你何不告訴我們,你現在對你的事業有何計劃?」
「事實上,我想過很多。」蘭蒂停下來啜另一口酒。她可以感覺到喬爾身上原先那股緊張又開始騷動。她有些不安地發現這一生中她從未像此刻這樣地知覺到一個男人的存在。體察到這項事實令她不由驚慌。
「繼續說下去,蘭蒂。告訴我們你的想法。」喬爾的語氣輕柔,眼神專注。
「我得到一個結論,那就是我的生活需要一些改變。」蘭蒂低喃。「查理叔公的遺產來得正是時候,也許是命中注定的吧。在搭機來這裡時我決定不回維拉特了。」
摩根看起來又驚又喜。「哇,哇,哇!我很高興聽到你的決定。你做事一向不衝動魯莽,我的親親。你做了哪些改變?」
蘭蒂咬了一口塗上一層用曬乾番茄做成果醬的吐司。「我取消了跟菲力的婚約,辭掉工作,決定搬到西雅圖來,掌理桑氏。」
玻璃瓶掉到瓷磚上的尖銳破裂聲吸引了每個人的注意。蘭蒂的視線越過房間飄到站在窗旁的喬爾身上,看見他手中的那瓶麥酒掉到地上。
喬爾抬起瞪著腳邊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的眼睛。他定定地凝視蘭蒂,燃燒著兩簇火焰的雙眼像是黑夜中猛虎的眼睛。
「對不起,」喬爾的聲音異常輕柔,平板地不帶一絲感情。「是個意外。別擔心,我會清理乾淨的。」
第二章
喬爾一身冷汗地醒來,零星的夢境片斷仍清楚地迴旋在他的腦海裡。他可以看見那輛車飛過懸崖,墜入海裡。他父親的臉在每個重複的夢境裡總是出現在駕駛座旁的車窗外,雙手緊抓著車窗,狂亂的眼神注視著他的兒子。喬爾可以看見他在車子沒入海面時高聲尖叫。他聽不到他的聲音,可是他的心可以清楚地聽見他父親對著他吼叫的話。
「這一切都是你的錯。」
都是你的錯。
喬爾僵直地躺了片刻,讓自己適應週遭陌生的環境。窗外樹梢夜風的歎息很快地將他帶回現實。他推開毯子,坐在床沿。
這幾天這個夢境出現得較以往頻繁。他不需要心理分析師來告訴他為什麼。經過十五年的漫長等待,他終於要展開他的復仇計劃,那些一直在他心裡縈繞不去的感覺全都甦醒,開始啃噬他的心。
如果幸運,在一切結束後他將能擺脫這個糾纏他多年的噩攀。只要再過幾個星期,一切都將結束。
同時由經驗得知,除非他能平息因方纔的夢魘所激增的腎上腺素,否則他休想再入睡。如果在他位於西雅圖城裡的公寓,他可以藉助於健身器材。不幸的是,桑氏夫婦的山莊裡既沒有健身車,也沒有啞鈴。
不過倒是有足夠的空間供他跑步。喬爾套上牛仔褲,穿上跑鞋,抓起毛巾,走下大廳。
當他走過蘭蒂的房間時,感覺到她是醒著的,但是他未曾加以注意,直到發現她起床,跟著他走進了客廳。他正欲打開玻璃門上的鎖時,她輕柔、吃驚的聲音突然傳來。
「老天,你要去哪裡?現在已經凌晨一點了。」
他轉過頭,看見一個身著白棉睡衣,披瀉一頭狂野長髮的輕巧身影。她的眼鏡架於鼻樑上,使她看起來非常的嚴肅、敏慧。當她踏進微弱的月光下,他可以看見那件曳地的睡衣是海軍領,還綴上一個緞帶結成的蝴蝶結,長長的緞帶順著白棉睡衣飄墜而下。
藍白的月光在她圓形的鏡片上跳動,映照出輕皺的眉頭以及不贊同的表情。她的視線由頭至腳地打量他僅著一條牛仔褲的身軀。他不禁猜想她是否想用戒尺敲他的關節。
「別擔心。我不是想卷款潛逃。」他說道。「我只是想出去跑步。」
她凝視著他赤裸的胸膛,好像從未看過男人的裸胸似的。「在這三更半夜的時候?你不是說真的吧?」
「相信我。我是說真的。」他拉開玻璃門。清冷的空氣帶著微涼的濕意迎接他,洗去方才噩夢的最後陰影。
「喬爾,等等。你不可以在這種時候自己一個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