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都是因為她堅持在每個關鍵時刻跟我爭執,我沒見過比她更固執的女人。」
「我猜她厭煩了聽你發號施令。」
拓斌繃緊下顎。「別指望我能變成拜倫那種人;一則是我老得無法扮演浪漫詩人,二則是我根本不會寫詩。」
「我不是建議你當詩人,只是建議你偶爾可以嘗試富有詩意的措辭。」
拓斌瞇起眼睛。「比方說?」
「比方說,早上第一次見面問候她時,你可以把她比作女神。」
「女神?你瘋了嗎?」
「只是建議。」
拓斌開始按摩左大腿,沈吟半晌不語。
「哪個女神?」最後他問。
「這個嘛,把女人比作維納斯絕對不會錯。」
「維納斯?鬼扯!薇妮會當著我的面大笑。」
「我想不會。」東寧輕聲說。「沒有女人會在早晨發現自己被比作維納斯時發笑。」
「哼。」
目前能做的他都做了,東寧心想,現在該言歸正傳了。
「如果我能籌到足夠的錢,」他以漫不經心的語氣說。「也許柯恆鵬伯爵也會讓我投資他的船貨。」
「你在傻瓜企圖靠骰子和紙牌發財的那些賭場裡,是找不到所需的資金的。」拓斌說。
車廂裡的陰影拉長。
拓斌撇撇嘴。「我跟你說過好多次,你可以成為優秀的代理人。你對數字和細節有天分,柯恆鵬伯爵會很樂意把你推薦給他的朋友。」
「我對那一行沒有興趣。」
拓斌不吭聲。
「我倒是有另一個提議。」東寧說。他現在是步步為營,慢慢接近他的最終目標。
拓斌一臉戒備。「什麼?」
「你可以僱用我當你的助手。」
「你已經當過好多次了。」
「但都是很不正式的。」東寧越說越起勁,這個想法已經在他的腦海裡盤旋一下午了。「我的意思是擔任你的正式助理,就像是你的代理人,但你得教我明查暗訪的訣竅。」
「你希望得到什麼?」
「一份收入。」
「而不是零用錢?」拓斌挖苦道。
「正是。偶有分紅就更好了。」
「那可不?」
東寧深吸口氣。「至少考慮一下我的提議好嗎?」
拓斌正視他的眼睛。「你是認真的,對不對?」
「再認真不過。我自認有從事這一行的天分。」
「我不確定從事這一行有任何天分可言。」拓斌說。「根據我的經驗,一個人只有在從事其他較高尚職業的收入都無法填飽肚子時,才會淪入這個跟拉客賣淫差不多的行業。」
4
敏玲望著早餐桌對面的薇妮。「你確定你沒有為昨天在街上看見裴奧世這件事,而過度煩惱?」
「我承認我在看到他之初有點震驚,」薇妮翻開早報。「但我已經順利恢復了,謝謝。」多虧她不必再對拓斌隱瞞她深藏的秘密,她心想。
「你向來如此。」
「向來怎樣?」
敏玲微笑。「順利恢復。說真的,你是迅速恢復的天才,薇妮阿姨。」
「我別無選擇,對不對?」薇妮啜一口咖啡。「就像我說過的,我們已經回到了倫敦,遇到裴奧世是遲早的事。即使是像裴奧世那種寧願待在鄉下的紳士,有時也得到倫敦來處理公事。至少他好像沒有注意到我。」
「我看是這樣。」敏玲扮個鬼臉。「討厭透頂的傢伙,希望他很快就會四鄉下去。」
「我相信他會,我記得他不喜歡社交界的娛樂。」薇妮把報紙觀到另一頁。既然拓斌在知道真相後沒有對她起反感,她又何必在乎裴奧世?她一早醒來就覺得心情輕鬆,前途一片光明。
敏玲從桌子中央的小罐子裡舀出一些果醬。「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跟你談一談。」
「你不正在跟我談嗎?」
「我是說,我想跟你商量重要的事情。我最近都在思考我的職業。」
「什麼職業?你沒有職業。」
薇妮繼續埋首看報,她的咖啡杯旁擺著紙筆。幾經思量,她斷定在動手寫報紙廣告前做些相關的研究會大有幫助。
因此她決定列張清單,列出在最吸引人的廣告裡予人特別深刻印象的詞句。她的目標是創造出引人入勝的詞彙,用來撰寫推展她密探業務的故事。
今天的早報裡有各種各樣的啟事。在薇妮看來,大部分都不大吸引人。其中一則:雅房出租,臨公園,景觀佳。另一則:時髦男士注意,高級純棉襯衫,新品到貨,保證吸汗透氣。
最有意思的是一位戴醫師刊登的故事:專治寡婦及已婚婦女之神經過敏或女性歇斯底里,針對女性體質設計,療法功效如神。
「這正是我的重點,」敏玲說。「我沒有職業。」
「當然沒有。」薇妮思索著那則專治女性歇斯底里的廣告。「你認為療法功效如神這句怎麼樣?」
「醫藥味太重。薇妮,你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我想要討論我的未來。」
「你的未來有什麼問題?」薇妮拿起筆在紙上寫下功效如神。「我還以為事情進展得很順利。多虧杜嬌安,我們收到本季最重要兩場社交盛會的請柬——施家的舞會和嬌安正在籌辦的舞會。那使我想起來了,我們和芳雪夫人約好了試穿新衣。」
「我知道,但我不想談舞會和新衣。」敏玲停頓一下。「我打算謀職就業,薇妮。」
「胡說!」薇妮皺眉凝視帽子店的廣告:一流精品,適合只對最時髦帽子感興趣之識貨人士。「沒有上流社會的男士想要一個有職業的妻子。你認為我應該把我的服務形容成時髦嗎?」
「我不知道秘密調查怎麼能被形容成時髦。」
「恰恰相反。無論提供的是哪種服務,想要吸引高級客戶就得設法顯得時髦。沒有哪個上流社會人士能夠忍受自己不時髦。」
「薇妮,我不打算嫁給上流社會的男士。說真的,我想像不出更可怕的命運。」
薇妮寫下時髦兩個字。「你想必不打算嫁給農夫吧?我記得我們都不大喜歡鄉村生活。」